剪一段童年时光

现在，正是桑椹上市的时节。

我们村子发展蚕桑业，增加收入贴补家用，除了成片的桑园，家家户户的田边地埂也都被种上了桑树。遍地都是桑树，桑椹也就颇为常见。

“二狗子，回家吃饭啦——”

二狗子妈妈唤他回家吃午饭，那声音极具特色，浑厚打底，声域宽广，清脆点染，尾音拉长盘旋向上。突然想到白居易笔下描写琵琶女弹奏琵琶的声音，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想到吴文英写的“一声长笛月中吹，和云和雁飞。”

二狗子们家条件在村里是上好的，一日三餐都比较准点。二狗子妈妈这一嗓子好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村子里呼喊自家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混杂成某种旋律缭绕在村子的上空，定格在童年的记忆里。

其他家庭或许午饭做好了也准备开饭了，或许午饭也快做好了提前准备开饭，或许还正在忙着庄稼活呢，家里还是冷锅冷灶。我家就属于最后一种情况，经常这样。爸爸妈妈上养老下养小，而且小的还是一串，所以经常是白天尽忙着地里的庄稼活，一日三餐最是敷衍，随便对付，填饱肚子为准。

每当有家长喊孩子回家吃饭时，其他的家长也都纷纷呼唤孩子回家吃饭，不然自家孩子就会跟随去别家孩子回家吃饭。虽然都是邻居，是非常熟悉友好的邻居，但当时大家的情况也只能算将就，一群半大小子姑娘就是一个又一个实打实的饭桩桩，带去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小。

家家户户的孩子比较多，少则两个，多则五六个。家里的一切开支都依赖于那几块薄田瘦地，家长们整天在庄稼地里疲于奔命，根本无暇照顾孩子，孩子们基本都是大的带小的散养长大。

二狗子，我们这群孩子的孩子王。每天早饭后，他站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一吆喝，我们这群孩子，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很快地聚在一起，打打闹闹。

无论什么季节，无论什么地方，我们都能嗨成一团。四五月份的时候，村子里靠近山边的那一片桑树园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之所以选择这里，这一片地除了桑树，没有再种植其他的作物，我们在里面玩耍不会糟蹋了庄稼就不会遭到大人们的训斥；春天桑树迅速抽条长叶，阳光被挡在桑树叶外，桑树林里格外凉爽；桑树林里一些桑树会长桑果子（桑椹），桑果子由青而红，由红而暗红，味道也由涩而甜，甜而蜜蜜甜，不管它是什么颜色什么味道都是我们不错的餐点。当然还是暗红色的桑果子最好吃，咬上一口，不仅香甜味浓，汁水也特别多。

“哥哥，快看，那里有个鸟窝。”较小一点的麻狗子兴奋地跑来报告二狗子，像是邀功似的。

“走，去看看。”二狗子一声吼，那几个男孩子都跟在二狗子身后一窝蜂地朝鸟窝跑去。

我们几个女孩子依然在那棵桑果子最大最黑的桑树下美美地吃着桑果子。本来就没有梳妆的女孩子在一顿桑果子美餐后，更是没眼看了。一张花脸上除了那双眼睛还保持着原本的纯黑色、晶亮以外，其他地方又多了黑红的颜色，甚至连牙齿也不例外。

没有过多久，不知道为什么，那群男孩子就打闹了起来。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麻狗子满身是土地趴在地上，脸上还有几道红痕，边哭边擤着鼻涕。

“那是我发现的，也有我的份，凭什么不给我玩玩……凭什么怪我？”哭得那叫一个气愤。

麻狗子年龄不是最小的，但个头算是最小的。鸟窝摘下来后，里面有小鸟还有鸟蛋，男孩子都喜欢，都抢着玩。奈何个子小的麻狗子一半天都没碰小鸟，连鸟蛋都没有拿到一颗。一生气，逮着谁就抓、抢，瞬间几人就混战在一起，最无辜的还是小鸟和蛋了，都成了他们混战中的牺牲品。见小鸟被踩死了，二狗子把麻狗子摁在地上又捶了一顿。

在回家的路上，麻狗子又蹭在二狗子身边，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几个男孩又愉快地聊着其他的事了。

我们被叫回家后，一般都会被父母骂一顿甚至暴揍一顿。只因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干净的地方，补好的衣服裤子又破开了洞。

那段时光，虽有打架胖揍，但兄弟姐妹情谊照旧；虽有父母的怒骂暴捶，但亲情如水，绵绵不绝；虽有缺吃少穿忍饥挨饿，但快乐从不缺席，每时准时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