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人·彼岸星途（三）

【7】

公元2026年，第一个伪人在中国的四川棉城诞生。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当他们正式在人类面前亮相时，伪人群体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三位数。

关于伪人的本质是什么的讨论，从伪人出现的人类面前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停止过。

伪人是人类的进化，是生命的新阶段，是全新的物种，但毫无疑问，伪人并不是神。

如果组成伪人的单体全部死亡，那么伪人本体的意识或者会彻底死去，或者会成为无根的飘萍，永远游离在现实以外的层面——那也许比死更难熬。

此刻，伪人·寻星者正面临绝境，但自从第一个伪人·持律者诞生于这世界上起，便有一个道理昭示于世间：死亡乃是新生的契机。

为此，寻星者正倾尽其所有的努力，试着抓住死亡的阴影下，那一丝生的机会。它的意识一直在收缩，直到成为一个点。点的沉静持续了万分之一秒，而后伪人积蓄的最后力量就在这一点上炸裂了开来，而在这一静一动之间，某种韵律的波动如海浪般四散了出来。

在残存的单体之间，数不清的纳米机械悄然运作着，它们在一起一伏之间将那无形的波动放大，再向天空抛去。波动远离了行星黑泽，一直向着宇宙的更深处传递出去。

这是无声的呼唤，也是寻星者最后的机会。

几分钟之后，曾经被称为“寻星者”的伪人，耗尽了最后一点力量，消散于行星黑泽之上。

【8】

生与死是生命中的奇迹。

人的寿命生而有其极限，无人能够永生。地球的科技发展至今还不能达到永生，星盟同样也不能，但伪人却可以让意识脱离肉身而永恒延续下去，达成另一种意义上的永恒。人的躯体终起一生都维持着新陈代谢，除了极少数器官之外，10年时间就可以让一个人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都更替一遍。因此，真正让“人”这个概念独立起来的，其实是意识，而非肉体。

陈冰知道，寻星者并没有对她说谎。她的妹妹陈妍曾经是寻星者的单体，但这不代表她的意识在死后就一定会回归寻星者之中。然而除此之外，陈冰已经别无选择，她宁可相信自己的固执。

甚至，她还有一种更极端的想法，结合伪人的能力，和其他单体中对陈妍记忆的残留，她也可以再造一份妹妹的意识出来。总之她相信，只要成为伪人的一部分，就等于跟奇迹建立了联系，总会有办法让妹妹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为此，她不在乎自己坠入地狱。

【9】

它名为寻星者。

但向来无人知晓，它欲寻觅的星星所在何方。

它不远万里来到行星黑泽，正因为这里是它认为最接近“星星”的地方。

【10】

山德鲁睁开了眼睛，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眼前的陈冰。他的视线穿越了陈冰，穿越了酒吧的木墙，穿越过无尽的荒漠，一直指向遥远的天际。

在那遥远到以光年为计量单位的地方，他感受到了一个极其强大的存在。那是一个纷杂又浩瀚的意识，如山川般广阔，汪洋般恣肆。可这个意识，偏偏和寻星者存在着某种特异的联系，让山德鲁感觉到如母亲般温暖。山德鲁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轻飘飘地浮了起来，与其他几个单体的意识纠缠在一起，共同向着天外飞起。

这种感觉，仿佛点滴汇聚入河流，然后整条河……奔流入海！

某个意识在山德鲁和他的同伴之间跳跃着，原本几乎不可察觉，却在几个毫秒之后飞速成长茁壮了起来。一种欢欣的情感充盈了整个意识网——那是新生的寻星者，原本已经寂灭的它，在遥远的那个意识的感召下实现了涅槃。

【11】

当山德鲁与遥远星空中的那个存在建立起联系的时候，陈冰感到了一阵恍惚，她随即警觉地打了个冷战，深怕这是在精神层面上来自伪人的反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山德鲁那双毫无感情的双眼瞳仁渐渐涣散。

有什么东西不对。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陈冰顺着山德鲁的视线向酒吧外望去，看到的景象让她微微愕然。

“那是……极光吗？”

黑泽的天空中，布满了五彩斑斓的流光，它们仿佛打翻的油彩，为天空染上一片奇幻的釉色。

流光持续了几分钟，当最后一丝光晕也消散于大气层中后，山德鲁忽然开了口。

“陈冰，你差一点就赢了，但是很可惜，我们已经不在这里了。”他的语气依然平静，但是却凭空多出一种人情的味道来。

“你说什么，你现在又是谁？”陈冰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崩溃边缘，但潜意识中，她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并没有骗她。

“我依然是寻星者的一部分，但很快就将不是，而真实的我已经身在前往彼岸的途中。伪人之间的联接并非你想象中那样简单，寻星者已经回归母体，这个星球上再也没有伪人的存在了。”

陈冰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锁。山德鲁则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长叹了口气，轻声说：“我的使命已经完成。”

说完，山德鲁闭目不语，他的气息渐渐消失，身躯冰冷。

横越亿万星辰，一念所至，他已身在彼岸。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