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悠扬
平野千里,村庄无数,一起沉睡在黎明前最浓的漆黑里。哪里传来第一声嘹亮的鸡鸣,那么悠长,那么婉转,风驰电掣,穿过夜幕,一激灵——首先是鸡——全都随声附和——然后是人,亮堂了心田。
许久不闻鸡鸣,寂静无声的夜,鸡鸣却每每响在我黎明的梦里,让我再次看到挂着露珠的草叶,看到静静矗立的大树,看到安详静卧的村庄,还有村庄里的农人,都在黎明的鸡叫声中豁然开朗。虽然太阳还未升起,鸡叫了,一切就踏实了,明亮了。
睡觉择床,对于半老不老的男人是很丢人的事。又有鸡鸣不停添乱,这个夜,注定无法安眠。
鸡叫是很有讲究的吧?父亲好像给我讲过,但不系统。什么人脚初定时鸡会叫,什么鸡叫头遍、鸡叫二遍……看样子以前是有人给父亲系统的讲过。
当鸡、鸡鸣和人如此交融时,我羡慕那股脉脉温情,可也无可奈何,它离我太远了。
所以,当我昨晚听到第一声鸡鸣时,我是有些恍惚的,觉得很不真实。醒来后细想,那鸡鸣确实不够真实。
听到的鸡叫声远近左右、此起彼伏,很热闹,很广阔的样子。细细去听,却又发现,应该不超过五只鸡,不超过五只的鸡,不过在演绎一个乡村神话而已。
而且,这叫,似乎节点也不对。大概七八点的样子吧?鸡该这个时候叫吗?
其实我是说不准的,那时的鸡叫,似乎很晚。
不论冬日还是夏日,对于那时的人们,是不用钟表去衡量时间的,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恰逢满月,当我和小伙伴们玩耍很晚时,或恰巧睡得特别晚时,是能听到鸡鸣的。随之而来的是父母的督促声,“鸡都叫了,还不赶快睡觉!”——那时的也好深、好静,静得像如今的黎明。
什么时候起听不到鸡叫了呢?不记得了,记忆中的鸡叫和自己似乎也无多大关系。
半夜里,一阵犬吠,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有时叫得急促,有时叫得寂寥。睁开睡眼惺忪的眼,什么也看不到——只要不是我们家的狗叫,或者狗叫声和我们家关系不大时,母亲是不会点燃煤油灯的——世界全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
有时,恰巧狗叫声过后不久,鸡鸣声就漫天铺地的展开来,我又在鸡鸣声中沉沉睡去,至于鸡会叫几遍,全然不知道。
至于父母,他们是能分辨出每一遍鸡叫的。父亲要去贩葱,叮叮当当声中,我黏黏地问:“啥时候了?”“鸡叫三遍了。”随后,听到或架子车,或自行车碾压着冻得硬邦邦的土地上,渐行渐远。这时,我就不会再睡得着了,我憧憬着父亲要去的远方。那里有很多有趣的人和故事,还有父亲捎回来的碎牛肉。
我很好奇,父母这些成人都不睡觉吗?他们怎么就那么熟悉鸡鸣声?可有时我明明听见他们扯得又长又响的呼噜。
现代的睡眠比那时呢?现代人的睡眠,比如我,觉得是不多的。
可是,他们的梦里有熟悉的鸡鸣,我的梦呢?我的梦醒时,会去看手边手机上的钟表,然后决定是再强迫自己睡会,还是是否要开始读书。
钟表比鸡鸣,哪个更准确?(别误会,我说的是那时的鸡鸣。)我不是动物学家,我不知道。
——即便动物学家,也该不复有那份心境,那份环境,那份安静,去研究鸡鸣了吧?
悠扬的鸡鸣声,真的只能是我这个现代人的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