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
霜降之后,知道田野里再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小时候,走在秋后的田野上就有哭的凄惶,旷野太空了,空得令人绝望,走着走着,就想坐在衰草中大哭一场。但毕竟是孩子,一个衰弱的蚱蜢过来,就吸引走了注意力,追着它一路而去,那个想哭的冲动也就这样过去了。
年岁渐长,看着眼前大片的荒芜,不再惆怅难遣,如今,脚下还是偶尔会有蚱蜢这样的昆虫,断然不会再去追,看着儿子兴致勃勃的去追赶,不由感叹岁月的轮回。
霜降看到那些枯草中竟还盛开着秋日最后的野菊,淡紫的花瓣嫩黄的蕊,在风中摇曳,平静中另有一种自在的美。年少时,看到野外美丽的花儿,总是爱折几枝回家,插到花瓶里,如今无论如何都不会了,是一颗心在千转百回之后,对一花一草都起了怜惜之意。
霜降同样让人怜惜的,还有那些秋霜白露,带着空灵寒凉的特质。“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露和霜其实是一对亲姐妹。露是秋水的魂魄,霜是冬雪的前奏,都是水之灵秀,最是洁净之物,容不得尘嚣的半点亵渎,霜露的好,只有草木最懂。
“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总相关”。
暮秋的夜晚,明月清辉照至床前,想再听一听那些熟悉了的蟋蟀嘶鸣以及秋虫呢喃,却只有无边的静寂。
如今它们都去了哪里呢,难怪纳兰在这样的夜里悲叹。记起似乎还有好多未了的小小心愿,譬如,走进熟透的果园去呼吸一下香甜的气息,去丰收的稻田里感受那一片金黄的喜悦,去看看莲池中那些落寞的残荷,都不是什么大事,和俗世生活无关,却总是记挂着。眼前突然一片萧瑟的时候,知道所有的这些心愿还要放到明年,而明年还会有这些打算吗?是否也如过往那些未写完的日记,时过境迁,再也没了续下去的意义?
霜降突然又想起那件打算送给外婆的毛衫,外婆怕冷,每年冬天未到,就早早穿上棉衣。一直想亲手给她织一件贴身的毛衫,让她穿在肥大的棉袄里面保暖御寒。只是,衣未织完,外婆却永远的去了。可是眼前,覆盖于身的暖暖棉被上,分明还有外婆细密的针脚。一闪念的恍惚,想不动声色,泪到底还是流了下来。
不是伤怀,也和年龄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