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曾经的康齿灵

家里的牙膏用完了，正想着买几支新牙膏来用，超市里的大大小小品牌最近基本都用遍了，正愁换哪个新的品牌，突然想到，在北京这些大超市货架之外，原来还有家乡的一个牙膏品牌——康齿灵，几乎想不起来了。

于是，在淘宝上输入关键字，找到了几个个人卖家，页面简单，价格便宜，喜出望外，立刻下单。让我感到颇为有意思的一点是，对牙膏的介绍很独特——除了牙膏本身的功效，还能去除老年斑，用户评论也对此功效颇为肯定，没想到我家乡的品牌正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憋起了大招，是不是要重新定义牙膏呢。

牙膏到手，拿着这支从小便一直陪伴自己和绝大部分丹东人的产品，不免有些感慨。记得小时候，也就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个时候的商品远没有现在丰富，康齿灵作为丹东的特产，自然成了丹东人的首选。康那时的康齿灵，外观很朴素，甚至有些简陋，铝制的包装，涂上纯白色的底，上面印着“康齿灵”三个蓝色的大字，很有力道。那个时候，不管到哪个亲戚朋友家，都会在摆放洗漱用品的架子上看到她。白色的管子，蓝色的字，这成了丹东人的标配。那时的康齿灵，想必一定很风光，守着一座城市的市场，只要不出大的差错，足够养活自己。那时候市电视台经常播放康齿灵的广告，我知道原来她还是中国第一支研发成功的中草药牙膏。

于是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牙膏就等于康齿灵。后来渐渐的，身边的日用品越来越丰富，牙膏也不例外，很多品牌涌入我们这个小城市，并快速出现在城市的商场、超市和小卖店的柜台中，开始挤占康齿灵的位置。这些后进入者，种类繁多，包装也很新潮，色彩鲜艳，功效分类细致，在包装上也换成了成本更低，更加易用的塑料包装。这些新鲜牙膏们成片堆放在超市的货架上，颜色绚丽，仿佛糖果一样吸引人。而此时的康齿灵，依然保持固有的风格，简单的外观，单一的品种，有些落伍的铝制包装，在周围花花绿绿的同行面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消费者从来都是随着自己的喜好做出选择，在经历了很长一段供给匮乏的压抑之后，这些后来涌入的牙膏品牌，正好满足了希望蕴藏着巨大需求的消费者的喜好，我想，这在当时应该也算是一次消费升级吧。于是很自然，它们从商场、超市和小卖店涌入人们的家庭，逐渐取代了原来的康齿灵。虽然那个时候的康齿灵，依然是“中国第一支中草药牙膏”，依然是我们城市的品牌产品，依然是价格明显低于其他品牌，但已然被很多丹东人审美疲劳，难以抵挡这支无声无息的洪流了。

再到后来，康齿灵已经不是丹东人的第一选择，而成了众多选择中普通的一个，甚至是不足为奇的一个。丹东这块根据地，似乎在渐渐失守，虽然大家都还知道，这是我们丹东人自己出产的东西。

后来我上了大学并工作，走过不少城市，鲜见康齿灵的身影，如果不是回丹东或突然想起，可能在如今品类繁多的牙膏品牌中，早已淡忘了。

另一家与康齿灵命运相似的企业，是一家汽车制造商。这家企业也曾春风得意，丹东几乎大客车都是这个品牌，除此以外，它还开到了周边的城市，开到了北京，甚至海外，相比康齿灵，它的知名度更大。2008年我到北京上研究生时，还能看到许多这个品牌的公交车在首都宽敞的大道上行驶，那时我是很自豪的。

可后来的情景却和康齿灵极为相似，北京的公交系统不断升级，不断购买和升级公交用车，可这个品牌却越来越少，直到现在，基本绝迹，取而代之的是那些我们现在耳熟能详的大品牌。它们的崛起之快和家乡品牌的消失之快，同样让我吃惊。而北京的情景，或许可看成公司经营状况的缩影，近年来公司的新闻和年报，亦差强人意，各地公交系统的升级和新能源汽车的浪潮，它也似乎并没有在取到哪怕一瓢“若水”，在同行其他竞争对手大肆攻城略地的同时，反而逐渐边缘化，令人唏嘘。

凡事都有因果，如今来看康齿灵的式微，或许很早就有端倪。作为省内为数不多的快销品牌，在省内和东北其他地区的铺货量很少，除了本地，其他城市极少能看到康齿灵的影子。

后来经济的发展催生那一轮产品升级的浪潮中，康齿灵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个趋势，好像也没有做好准备，当其他品牌以更现代的方式与自己正面交锋的时候，它却没有及时接招。除了外观和功能仿佛落后一个时代之外，在产品的功能和体验上，康齿灵同样落后。那时多其他产品的膏体颜色晶莹诱人，口感甜润温和，而康齿灵仍然粘稠，口味偏辣，也已经不适应消费者的需求了。虽然在价格上有优势便宜，效果也确实是好于大多数竞争对手，但在消费者的需求和市场格局打开的背景下，它的优点看上却如此苍白。

或许还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但作为一位消费者和对家乡品牌的关注者，这两点已经让我感觉很奇怪了。

在这些行为和结果的背后，我不知道和整个时代关系更大，还是和企业自身的想法和行为关系更大。在我的记忆里，康齿灵风光犹存的年代，是日用品匮乏的年代，地方保护主义还很明显，市场经济还没有充分发展，只要坚守住哪怕很小的一块领地，企业就过得下去。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社会和经济变革浪潮汹涌，带来的是原有市场格局和竞争模式迅速瓦解，以及人们生活水平和需求层次的迅速提高。这自然成了群雄并起，逐鹿中原的乱世，日用品也不例外。在这场乱世中，有血统高贵且扎根中国多年的国际巨头，有原本就掌握市场和客户资源的国有企业，也有起于毫末，但野蛮生长的民企。在僵硬的旧格局行将松动的瞬间，他们都磨刀霍霍，抢着第一个站在新格局的门口，而在这场变局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而作为康齿灵本身，或许位置的闭塞阻碍了她的嗅觉，或许不错的盈利蒙住了她的双眼，也或许小富即安的思想束缚住了她的思想和脚步。总之，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却显得无动于衷。其他品牌已兵临城下，我看到的康齿灵，却依然以不变应万变，要么就是在行动上慢了几拍，产品的升级滞后，销售渠道拓展不利（根据我个人的观察）。坐拥“中国第一支中草药牙膏”的头衔，却难见到第一应有的气概，甚至连这个第一名头，都没有好好利用过，在当时那轮消费升级的浪潮中，不但没有站在潮头过，却被拍在了沙滩上。

然而在同时代，丹东还有很多企业走上了和康齿灵一样的道路，有国企，也有民企。他们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东北的企业倒闭和工人下岗潮中纷纷倒下。我们可以说市场经济本就使群雄逐鹿、优胜劣汰，有人辉煌，有人暗淡，都不为过。单拿牙膏品牌来说，有多少曾经耳熟能详的名字，如今也都成了明日黄花。但我也看到很多品牌，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成为了行业的翘楚。而康齿灵，好像从来就没有走过这样一条道路，竞技场的钟声刚一敲响，就已经看不到胜算。更令我感慨的是，这不是单个企业的状况，而是一个城市的状况，背后的原因，更让我感慨。

如今，在北京的超市里，仍然见不到康齿灵的身影，只有在万能的淘宝上还能找到它，可她连个官方旗舰店都没有。我想，淘宝卖家之所以要宣传祛斑这样一个与牙膏风马牛不相及的功效，或许是在宣传上实在没什么方法可用了吧。如今写下这些颇为主观的文字，既是怀念儿时的回忆，也是对家乡品牌的一种感情，只希望它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