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地前行（四）
四
西云诊所在老城，过一座桥就到。
青河县地处古徽州腹地，一条宽阔的青河把县城分成东西两部分，河西是新城，河东是古城。青河县城历史悠久，端庄典雅，有内外城门和护城墙，两旁是徽式小肆，许多人文景观都藏在红石城墙的里面，古朴的徽派建筑给人以美的享受，仿佛走进了古典建筑的艺术博物馆。
卢伟彬和鲁敏赶到诊所时，保洁阿姨正在拖地，瓷砖地面还是湿漉漉的，卢伟彬犹豫着怎么走，鲁敏就三步两步跨了进去。
“阿姨，家辉医生呢？”鲁敏没有看见医生。
“还没有上班呢？”阿姨头也没抬，用海绵拖把把鲁敏踩脏的地方又拖了一遍。
“几点上班？我都疼死了”卢伟彬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8点吧，如果着急的话，你给家辉医生打个电话！”
倒是阿姨提醒了鲁敏，鲁敏的手机里有江慧的电话号码。江慧是家辉的妻子，鲁敏和江慧是多年的好朋友了，她们十几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家辉在市人民医院上班，后来辞职自己开了诊所，诊所就在古城的一条小街上。刚结婚的鲁敏和卢伟彬正好租在诊所边上的工商银行宿舍里，周末就带着两三岁的女儿璐璐在诊所门口玩。诊所门口很热闹，是老人聊天和小孩玩耍的好地方，小孩可以在那里下象棋、打弹子、踢足球，老人可以在那里看报、聊天，还可以在诊所里测测血压、血糖什么的。家辉是主治医生，江慧是护士，还聘请了一位老医生，凭借着良好的医德和精湛的医术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家辉是医学院毕业的内科医生，善于钻研，遇到疑难杂症总要静心琢磨，他自己调制的治奶癣的药膏远近闻名，璐璐小时候脸上的奶癣就是用这种药膏给治好的。别的医生总是给病人开许多药，管他有没有效果，吃了再说。而家辉给病人看病很特别，不需要用药的就坚决不用药。有一次，卢伟彬咽喉不舒服到西云诊所看病，家辉摸了摸卢伟彬的喉部，再叫他张开嘴，用小手电筒照着看了看，家辉笑着跟卢伟彬说：“少抽点烟，最好不抽，你的咽喉就不痛了！”卢伟彬没有从家辉那里拿到药，临走时不放心地问：“不吃药就能好？”家辉笑着说：“药有那么好吃？不吃药就能好的病何必吃药呢？”卢伟彬想想也是，过了几天还真的好了，这次卢伟彬还把烟给戒了，真是一举两得。后来有几次璐璐感冒，鲁敏也想让家辉给开点药，可家辉看看璐璐的病情，有时一点药也不给。家辉说，小孩不能乱吃药，任何药都有副作用。而且，每次给病人看好了，家辉都要用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做好医疗记录，把什么病用什么药，用多少量，病人前后的变化等情况一一记载下来，有时候把记录的详细病历和医书对照着读读。卢伟彬看着那本厚厚的笔记本曾笑着对家辉说：“可以出一部医书了！”家辉告诉他，只实践不研究，医术是不会长进的，既要理论联系实际，又要在实践的基础上总结经验。现在，因为老街拆迁西云诊所搬到了西云小区，规模也比原来的大了一倍，还雇了两位护士。
鲁敏从电瓶车的后座拿出手机，给江慧拨了电话。江慧说，家辉8点上班，叫她等一会儿。卢伟彬在边上发牢骚：“叫家辉快点过来，自己开的诊所早点迟点不是一样的！”鲁敏又拨了一个电话给江慧，把卢伟彬疼得受不了的情景说了一遍。江慧跟鲁敏说家辉已经出家门了，应该很快就到诊所的，她自己收拾好餐具也来上班了。
卢伟彬弯腰弓背地趴在椅子的扶手上，嘴里不停地呻吟着。鲁敏一边给卢伟彬按摩后背，一边跟阿姨说着话。
“家辉医生也是倒霉，前段时间发生一起医疗事故！”阿姨伸直了腰，把拖把像拐杖一样拄在地上。
“医疗事故！我都不知道，江慧都没跟我说！”鲁敏惊奇地说。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哎，真不容易啊！”
……
在鲁敏和阿姨正说着话时，家辉急匆匆地进了诊所，看到卢伟彬的样子，立刻走上前说：“到诊室躺着！”诊所不大，可也不小，一楼的中间是过道，右边是药柜，左边是诊室，二楼和三楼是病房。卢伟彬在鲁敏的搀扶下到诊室的床上躺下，家辉仔细询问病情，神情逐渐严肃起来，然后把腹部按了一遍。鲁敏把早上去县第二人民医院看病的情况告诉了家辉，并把药方给了家辉。家辉看了看思索了一会儿说，先挂点水，看看症状能否缓解一点，这里不能验血，又不能做B超，实在不行还是要到大医院去看。卢伟彬信任家辉，因为前几年的腹部疼痛也是家辉看好的，有两年没有发作了。家辉写了一个药单给鲁敏，叫鲁敏带着卢伟彬到二楼输液。二楼整洁卫生，一排摆了6张病床，卢伟彬选了一张靠窗的病床躺了下来，护士给他输了液，鲁敏坐在病床前陪着。
“鲁敏，伟彬怎么了？”江慧还没走进病房，就在楼梯口问鲁敏。
“肚子痛，估计是十二指肠溃疡复发了！”
当鲁敏看到江慧的时候，鲁敏大吃一惊，她看见江慧衰老了许多，头发都白了。鲁敏看见卢伟彬安静下来了，就拉着江慧的手说：“你怎么老得这么快！发生什么事情了？”鲁敏想到了阿姨跟她说的医疗事故的事情。
“哎，我家也真是倒霉！”江慧伤心地说，“是祸躲不过！”
原来，家辉一个朋友的父亲76岁了，说是感冒了要在诊所里输液。家辉知道老人患有高血压、癫痫等多种疾病，劝他到县人民医院去。而朋友觉得以前家辉每次给老人看的都有很大好转，再三请求家辉给老人看看。家辉左右为难，不好推却，但跟朋友也说清楚了，如果看不好不要怪他。朋友理直气壮地说，不会的，哪有朋友害朋友的。可是，当家辉给老人输液不到5分钟，老人就说头晕得厉害，家辉马上给老人测量血压，发现老人的高压160低压110后，马上停止了输液，跟朋友说老人情况有点严重，还是送老人到县人民医院吧。后来，老人头晕难忍，刚走到诊所门口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家辉赶紧拨打120，之后全力配合卫生部门化验药物以及调查病人死因。虽然法医鉴定老人的死亡与家辉的医治无因果关系，但家辉的朋友不依不饶，非要叫家辉赔偿。那段时间江慧白天担惊受怕，晚上睡不着觉，一个月不到，人就瘦了十几斤，头发也白了。最后，家辉还是给朋友赔了十几万。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说！”鲁敏听完后责怪江慧。
江慧说：“哎，总算过去了，开个小小诊所也真不容易，还是你们教师好，有寒暑假，也不用担心什么！”
“都一样的，现在的家庭教育跟不上，学生也难教了！”
……
她俩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卢伟彬睡着了，大概疼痛缓解了一些。鲁敏给卢伟彬掖了掖被条，就和江慧走下了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