粪筐里的沉淀
最近在看许知远的谈话节目《十三邀》,谈不上什么喜欢或者爱好,仅仅是因为好奇吧。在午睡前随便地打开一集许知远采访冯小刚那段,短短的不到三十分钟,讲述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冯小刚满嘴的黄牙,真情吐露的脏话,带了点电影《老跑儿》里面的那点匪气和英雄主义。我倒是很喜欢这中不绕的,直接的老男人形象——不妥协、不恐惧。
还没等片子放完就果断关闭视频,进入了我的梦。梦境都是片段式的,是虚拟的碎片化记忆,不真实但却又过分逼真。人们做梦,大概是在自我描绘一种心情,一份思绪或者一段回忆。现实与虚拟之间的交叉碰撞,难以辨别。
醒来后立马在微博上写下如下这段话:“刚在睡梦中又梦到爷爷,我带着孙媳妇回家,一起吃饭……应该是秋天……吃着豆角炖肉……我就问爷爷各种问题……当我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我说:“爷爷,我们很长时间才回来一趟,你想我们不?”爷爷闷声不说话,只是吃着豆角炖完后掉落的豆子,一颗一颗地往嘴里放,看到泪水从爷爷的眼缝里流出,他还是不说话……梦也就到此结束了……”看到爷爷泪水的那一刻,我瞬间无法控制地憋闷、流泪、万般痛苦,突然地醒过来,看了一下手机,时间定格在下午一点四十五分。索性洗了个冷水澡,坐在这里记录不稳定思绪。
梦景,大概都发生在我家老房子里,除了大脑中的记忆之外,在大学的时候专门在日记本中用画笔描述出来,后来妈妈看到第一眼就认出了我们的房子。
有高大结实的围墙,围墙内是猪圈和牛圈,散养着一些鸡鸭,围墙外有一个很大的化粪池,为了积攒肥料;有一口用了多年的洋井,旁白是一棵大概从地面就分成三个枝桠的巨大杏树,刚开春的时候,全世界都是粉嫩的花瓣随风飘落;有菜园子中的灌溉渠,在由泥巴和稻草砌成的储物间后面拐向北方,每次浇完地后在水渠下面观看泥土的分布,流线的美下面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房子后面有一棵枣树,是第二代了,之前的老树不知为何被砍伐,而我傻瓜似的与小枣树比身高,从我可以随意摇摆它到骑在他身上摘果子吃才短短几年;还有一棵永远长不大的山楂树和三棵樱桃树,树下长着最好的草莓,眼看着草莓变红。
我家原本是在辽宁某县的一个小村庄里,最喜欢雪后的清晨,推开挂着厚重的脏兮兮棉门帘的时候,耀眼的雪光突如其来,这就是我的童话世界。穿着妈妈手工制作的有个肚兜的棉裤,加一件厚到无法描述的棉袄,开始了一天的游戏。当然第一个永远都是跟在爷爷屁股后面,拿着那个特制的小粪叉捡粪,寻找昨天傍晚牲口们留在路上的粪便,有时候是一筐,有时候是两筐,因为农民对于粪便的重视程度来源于对明年好的收成的一种期待。在没有农药没有化肥的农业生产中,粪便成为了最为珍贵的养料和最有效的增产方法。
在那里度过十三个春秋后,伴随着对更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踏上了充满不确定的求学之路,到现在依旧没有停步。后来才知道,实际上是在社会大潮的裹挟下,寻找一个农民的出路——“回家”的路。征途漫漫,不曾后悔。当双脚踏上开往县城的汽车,没想到这一走即成天涯路。
每次彷徨的时候,都会想起在小河边树林下静静睡着的爷爷您,可知道我有多么喜欢被您那双粗糙的大手牵着走的安全感?可知道我有多么盼望您给我打麻雀烤麻雀然后我吃胸脯您吃烤糊的脖子爪子的快乐?可知道冬天醒来后能够穿上被您用炕头的热气暖过的棉衣裤的幸福?我想您是知道的清楚的,您就是这么一直陪伴着您唯一的孙子的爷爷,不管多累多忙,做着能做的一切,这就是一种守护。不可否认,我的性格、基本素养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里面都有您的影子,这就是教育。
你陪伴我成长,我陪伴您终老。爷爷,对不起,我知道对你的陪伴还远远不够。我陪您聊天,带您遛弯,给您洗澡,给您剪脚指甲,我发过脾气,有过不解,也许那是因为我无法接受您对事情的忘却,无法接受您突如其来的老去。当我能感知到这些无法避免的时候,您却躺在炕上永远地停止了呼吸,只能平静地用左手帮您闭上双眼,静静地离开,没有一滴泪水。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才明白您已到家,剩下的路我自己走。一个人跑到了后面不远处的铁轨上,来了一场自我崩溃。
此时此刻,一边写着一边流着眼泪。不知为何,爷爷,您成为了我的记忆的同时也成为了我的泪点,成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我不敢长时间深入地思念你,因为我的情感可能会无法控制。
曾经的坟地也变成了逐渐被开垦的良田,种上了玉米大豆,小河已干涸,但喜鹊还在树梢上唱歌,清晨的太阳还同样升起。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有且仅有一次下跪磕头,是在您走的第二天。有人说男人的双膝昂贵,我想双膝对于我来说是对爷爷思念的程度,而非尊严人格之类。
何为乡愁?算是一种回忆吧。不仅仅是因为曾经的美好不时地出现在眼前或者梦境中,更不是因为对现实生活的抵触与反感。它的存在说明可以被记录,可以反思,可以梦幻。应该记忆这些东西,不能让其断层甚至全部忘却。一个时代的声音,一个时代的生活状态,一个时代的感伤与忧愁就是属于那个时代,要记住。即使偶尔现实会给人以巨大的打击,也必须鼓起对美好生活向往的勇气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