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说她知道
年轻帅气的男人低头去吻她，唇边低低呢喃：“你爱我吗？”
杨柠淡笑着回应他的亲密，随手拿起身后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笑得更加肆意明艳。
“花说它知道。”
1.
罗航和杨柠是大学认识的，他们一个学经济，一个学艺术，四年牵手走来倒也无风无浪。一毕业就扯上了证，彼此坚定对方就是未来，初恋即正义。
这话说对也对，说错那就是大错特错，无数的朱砂痣最后还不是成了蚊子血。
但这对年轻的夫妻显然还在如胶似漆的阶段。
两人拿了证之后，还没办婚礼，用着为数不多的积蓄去了趟爱琴海度蜜月。
花钱自然是肆意潇洒，夫妻二人看海看天看风景，聊人生聊梦想聊爱情。一时间里更加认定了对方。
杨柠窝在罗航温暖的怀里，感受着男人对她热烈的爱，心里仍是热恋时的欢喜甜蜜。
俩人都觉得，我爱你，这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但婚姻并不是那样简单。
彩礼钱就是一个大难题。
双方父母商谈婚礼事宜，约了一个小餐厅的包间。两家人面对面相向而坐，两国谈判一般的明嘲暗讽，剑拔弩张。
“我们打算给柠柠三万的彩礼。”罗航的母亲率先发话。
杨母很为难的看了眼丈夫。“这，这是不是少了点？”
“不少啊，我邻居家娶儿媳妇才花了一万。”罗母瞪着眼，干枯的眼窝凹陷下去，里面的珠子浑浊无光。像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娶儿媳妇不是买货物啊。”杨母皱着眉毛，很不喜欢她这样的说法。
罗母不爽：“既然不是买货物那你们家还嫌三万块少了？”说话时耷拉的腮帮一抖一抖，唾沫横飞，溅到面前刚上好的菜品里。
杨母被堵得说不出话，转头看见自家丈夫只顾着低头吸烟，又恨恨得踹了他一脚。关键时刻倒是都装哑巴！
罗父也闭着嘴，整顿饭都埋头吃饭，也不管吃的菜品里有没有自家老婆的口水，不跟任何人搭话。时间饭桌上陷入了死寂。
杨柠烦躁得吃不下，一直在喝冷水，她正是生理期，肚子疼的难受，心里更是难受。
本来以为罗航会为彩礼的事说几句话，却只看见他给自己那迂腐的老母亲夹菜和嘘寒问暖。
一顿饭就这样不愉快的结束，双方没有谈拢。
回到父母家，杨柠被母亲拉着手：“妈妈不是想要钱，是怕亲家那边彩礼给少了，你嫁过去没有好日子啊。他们这么个态度，怎么会好好待你？”
杨柠红着眼睛扑进母亲怀里：“妈，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还是要嫁，我爱罗航，可以为他忍受任何事情。
但彩礼钱，她还是要争一争。
杨柠找到罗航，开门见山的说：“三万肯定是少了，我父母把我养这么大少说花了几十万，你家这么点钱就想打发？”
罗航皱着眉：“你什么意思？说话这么难听，你嫁给我是因为你爱我，又不是为了钱！”
“是啊，我爱你，为你我连我爸妈都不要了！”杨柠漂亮的眉眼里都是怒火。
“以前没看出来你是拜金女啊！”罗航说话很难听，黑色的眸子里都是讽刺。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只是想给爸妈争点东西！”杨柠觉得委屈，她好像才是夹在中间的那个人，怎么做都不对。
“那我妈呢！我妈就应该给钱？”
杨柠看着男人破口大骂的样子，突然觉得好陌生，这还是他爱得那个罗航吗？还是那个青春阳光的大男孩吗？
杨柠最后还是妥协了，但双方各退一步，彩礼改成五万，再多她也要不出来了。
为这件事，小夫妻两人第一次吵架吵得不顾脸面。
本来以为这事过去，以后就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了。没想到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2.
两人平淡的办了个不算隆重的婚礼后，双方父母各资助一部分钱，给俩人安置了新房。但只付了首付，以后的月供就由俩夫妻负责了。
于是两人就风风火火的去找工作。
杨柠学艺术，人长的又漂亮，很快就有一家公司说要招她做平面模特。平时拍拍衣服，来钱快。
但罗航眼高手低，本科大学不算优秀，却想进上市公司。投了一番简历没有回音，只好不情不愿的进了家房地产公司做普通销售。其实就是个中介。
虽说罗航工资不高，但杨柠也没有嫌弃过。可是男人一直因为“老婆赚的更多”这件事愤愤不平。
杨柠不是个傻子，她只是没有说出口。
这天，罗家人都到他们婚房这边来吃饭。罗航提前请了假，又打电话催杨柠回来。她也很急，紧赶慢赶，在公司提前拍完了服装展示，就为了早点到家接待婆家。
谁知道他们还是不满意。
外面是大太阳，杨柠急急忙忙的赶回来，到家时额角泛着密汗。
婆婆和小姑子罗莎正坐在沙发上吃着冰镇的水果拼盘。
杨柠心下就起了计较，平日里没见罗航给她削几次水果，对待家里人倒是殷勤。
“过来坐。”罗莎斜眼看过来，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好。”杨柠挤出职业笑容。
“妈。”她朝着沙发上不动如山的女人问好。
罗妈看也不看她：“怎么这么慢？婆家人来了还顾着上班。”
罗航就在一边，低头打游戏，脸上没什么表情。
杨柠苦笑：“工作的事情，实在走不开。”她也很为难，刚入职不久，怎么敢跟老板耍大牌。
“哼。”女人冷冷的，尖嘴猴腮的脸上满是爬满的皱纹。
“妈，你这就不懂了吧，姐这是大公司，她可是个模特。”说着罗莎就拿出手机，给罗妈看杨柠的展示图。
杨柠本来以为小姑子是在帮她说话。谁知道越看越不对劲，罗妈分明已经变了脸色。
她也凑过去看，手机上面是杨柠拍的一组比基尼系列宣传照。性感火辣的身材一览无遗。
杨柠心头咯噔一下。果然如她所料，罗妈猛地拍桌子：“这就是你的工作？伤风败俗！”
“妈，这什么时代了，我是个服装模特，拍摄广告是我的职责。”
“你有什么职责？露胸露屁股？这跟出去卖的有什么不一样？”
杨柠哑口无言，喉咙干涩酸苦。
罗妈还在涛涛不绝：“我就说你一个女人怎么赚的比小航还多，原来是在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听到这里，杨柠猛地瞪大了眼睛：“这是罗航跟您说的？”
“是又怎么样！你敢做还不让别人说？”一层层的皱纹像是腐烂的臭泥，随着罗妈怒气冲冲的语气还发着颤。
杨柠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是去看心虚点烟的罗航。
她知道，一家人一台戏。罗航肯定是说了什么。而罗莎手机里的比基尼照片，也只是顺水推舟的筏子。
至始至终，她都是个外人。
杨柠有些哽咽：“妈，我知道了，以后不会拍这类服装了。”
她好像闯入狼群的小兽，孤立无援。
罪魁祸首，就是罗航那大男子主义的自尊心，和对他新婚老婆的猜忌。
3.
杨罗两人结婚的时日越来越长，渐渐的就失去了从前热恋时的满心欢喜和新鲜感。
现在她只觉得累。
要还月供，交水电费，柴米油盐酱醋茶不能落。罗航拿着微薄的工资还要享受名烟名酒，每个月买着上千的定制衬衫，以及自己身为模特必须的保养费.…...
一切都像个重担压在杨柠身上，而罗航，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傻子，还在挥霍自己所剩不多的青春。
每天下班后，杨柠还要买菜，做家务，做饭洗碗洗衣。
这种事罗航是坚决不做的，因为他说他是男人。
是，罗航是个男人。所以他什么也不用做。杨柠也懒得跟他再争，毕竟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她只是在默默承受，承受这个家带来的所有苦难。
杨柠还年轻，现在还撑得住。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她清楚，自己对罗航的爱，迟早会在这样的日子里消磨殆尽。
尽管她尽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成年人的世界，往往会因为某件小事破防。建立起来的城墙也在一刹那轰然倒塌。
或许那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几个月来杨柠的工作和她的生活是截然不同，事业相反的更加顺利。在平面模特行业里，她初露锋芒，也签了个算不错的经纪人。
化妆间里，杨柠本来在准备新一期的拍摄。却意外的接到了罗航的电话。
“喂？怎么了？”
“在工作吧？我这边刚做完一单生意，可以休息一下。妈做了汤，我给你带过来。”罗航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日里要温柔。
“好，我在十一楼的室内影棚，等会直接拿上来吧。”
杨柠对于丈夫的关心是雀跃的，也很想和罗航回到热恋时期的相处状态。那个时候他们如胶似漆，从来舍不得朝对方发火，为对方做什么都是满心欢喜，毫无怨言。
挂掉电话后，杨柠就进棚了。要是有机会的话，她今晚还想跟丈夫在外面吃顿晚饭，过几个小时没有烦恼的二人世界。
整整一个小时，杨柠换了一套又一套衣服，站在闪光灯和打光板前，摆着不同又同样的姿势。
等她疲惫不堪的出棚时，她没有看见丈夫。只在化妆间的桌上看见了一个钢制保温桶。
杨柠苦笑，她还以为罗航会等她，还想和他一起吃个晚饭。
早该想到会是这样的。
杨柠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那张还年轻貌美的脸，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磋磨自己。
罗航好像忘带勺子了。
她拧开孤零零一只的保温桶，毫不优雅的抱起桶就喝。桶里乌黑的汤汁顺着杨柠的嘴角，流进她白色的衣领。染上一道道乌黑的痕迹。汤是苦的。
杨柠一口没剩。
喝完整桶汤，她看见桶底黑绿色的药渣。还有一包白色的方块。
杨柠红着眼睛，从桶里拿出那抹白色。
“干燥剂，不可食用！”
就在那一瞬间，杨柠的眼泪开了闸一般喷涌而出。划过漂亮的脸颊，像一颗颗坠落的流星。
“砰！”她眼泪不停，哭着把保温桶砸到地上。里面黑绿色的药渣溢出些许，在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散发着几欲令她呕吐的恶臭。
呵，说是送的汤。傻子也这是一桶药！干燥剂也扔进去煮，真是都恨不得她死了才好！
这个家里，根本，根本没有人在乎她！
她不信邪的颤着手拨通丈夫的电话：“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电话那头是罗航支支吾吾的声音：“是汤啊，妈煮的，我不知道。”
“你说实话！”杨柠几乎尖叫起来。“是助孕的药，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罗航很不悦。
“嘟嘟嘟.....”她绝望的挂断电话。杨柠瘫倒在椅子上。
“啊啊啊！”她痛苦的抱住头，柔顺的长发此时也乱糟糟的。
体面漂亮的平面模特，眼睛猩红，像个疯子。
4.
杨柠还在忍。
她努力把自己的精力转移到工作上去。每天忙的没日没夜，逼迫自己不去思考这个破败的家。
但是公公生病住院了。是胃病，要住院调养一个月。
杨柠抽工作之余去看过一次。就那一次。真正的让她忍无可忍。
她踏进病房，浓浓的消毒水扑鼻而来。公公躺在床上，阴沉着脸不说话。
婆婆瞪着双枯槁的眼睛看过来：“你什么时候去把工作辞了！”
杨柠疲惫的将目光投到女人身后。罗莎在削苹果，罗航在看着窗外发呆。只是他们都无一例外地摆出毫不关心的姿态。
杨柠低垂着眼帘：“我承诺过不再拍比基尼了。”
“但是现在你公公生病了！身为儿媳，你应该辞职来照顾他！”婆婆颐气指使。
“照顾公公不是有你们吗，罗莎，罗航，还有您，都是空气吗！”我第一次在婆婆面前歇斯底里。
她气愤地指着我的鼻子：“目无尊长的东西！”
罗莎和罗航也用指责的眼神看过来。男人揉了揉眉心：“你怎么能这样跟妈说话呢。”
“呵，我早就忍了你们很久了！一个一个都是疯子！”杨柠猩红着眼，像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婆婆皱着脸，仿佛不敢相信她说了什么一样：“你怎么敢说这种天打雷劈的话！二十四孝的故事你难道不明白吗。应该让你把‘乳姑不怠’的道理抄上一百遍！”
“你别的不知道，二十四孝倒是清清楚楚啊。”杨柠讽刺的讥笑。
“结婚才一年上下，你们都把我压榨成什么样了！我是你们的奴隶吗，被这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现在告诉你，我是个人！更是21世纪的女人！你们那些教训女人的说法在我眼里都是屁话！”
杨柠哑着嗓子，状似疯魔。病房里的人都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我今天就跟你们说清楚了，首先，我不会辞职，其次，你们家想要我现在立刻生孩子，也不可能！我是个模特，事业上升期公司不可能允许我生孩子。更何况给你们家生，如果是个女孩怎么办！你们会对她做什么我想也不敢想！”
但婆婆明显把重心放到了最后一句话，她拧着个没有几根毛发的眉毛：“怎么会生女的！我不是给你煮了药吗，那药可以让你怀个男孩。”
“呵，蠢货，都什么时代了，这种你还敢信！”杨柠气冲冲的，现在只想把前几天喝的药都吐出来。
罗航实在听不下去，过来一把拉走杨柠，把她带到逃生通道的阴暗走廊。
男人眼里都是阴翳：“你怎么能顶撞我妈？”
“怎么，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我还管她啊？你给我听着，我们明天就去办离婚，好自为之！”杨柠甩开他的手。
罗航愣愣的，被女人推开，像是不敢相信他听到什么。但是回到病房里，听着母亲絮絮叨叨还在说着的话。
突然之间就下定决心了。
杨柠不是个好女人，她顶撞婆婆，拒绝生育，不照顾生病的公公，还拍伤风败俗的照片。
是应该跟她离婚！
“妈，杨柠不好我就跟她离了，免得您为难。”罗航坐在父亲的病床边，低着那颗年轻骄傲的头颅。
“离了好离了好！这样的女人我们罗家收不起！”罗妈怒目圆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杨柠以前就一直担心，婆婆的眼珠子会不会有一天滚到地上，不小心被她踩碎，再也安不回去。
但她现在不想这些了，因为她离婚了。摆脱了那一家子的畜牲。
她有新的人生了。
5.
年轻漂亮的杨柠很快在圈子里大红大紫，不少的品牌都愿意让她拍模特图。
一单一单的生意她是接到手软，但这也离不开她疯狂投入的努力和自身优越的条件。
离了罗航，她搬入新式公寓。每天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还雇了一个阿姨给她做家务。
交了一帮圈子里的朋友，其中也有一两个真心人。
没有工作的时候就和姐妹出去逛街做脸。再也不用一边在菜市场和大妈讲价，一边还要承担起罗航的巨额消费。
入圈的第五年，她成功身登顶流。今年她30岁。
这个年纪，她还是娇嫩的像朵初开的玫瑰。较好的保养让她皮肤白暂滑嫩，身材高挑性感，无数事业有成的男人都拜倒在她裙下。
这么几年，她没见过罗航几面。她也不在乎。只是偶尔回想起他们婚前的日子，曾经他会站在她宿舍楼下大喊她的名字，会在情人节那天送她艳丽的玫瑰。
但是他们回不到从前，罗航也只是个让人厌恶的“妈宝男”。
杨柠事业有成。谈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有同圈子里的男模，有影视圈的明星，甚至有大公司的经理，高管。
但无一列外的是，她只谈恋爱，不结婚。
她不敢，也不愿。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从前她不信；现在，她闭口不谈。
杨和自己的第七个男友在高级餐厅吃烛光晚餐时，又见到了罗航，他是这个餐厅的侍者。
听说他后来喝烟喝酒，消费名牌，很快败光了积蓄。也丢了那份还算体面的工作。
只是没想到沦为一个餐厅服务员。
罗航是一眼就认出来她的。穿着深V领的红色曳地长裙。锁骨上一条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耳边一对小巧的银耳饰更显精致的脸型。以及，对面那个英俊帅气的男人。男人手上那块腕表他认得，是块百万出头的名表。
他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侍者的衣服，早已被社会消磨得没了当初那份意气风发。
他苦笑着，端上了两份七分熟的牛排和一瓶好红酒。
离婚后他才知道，家里的一切都是杨柠在打理，扫地拖地洗碗洗衣。而他，连一顿蛋炒饭也做不好。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他们都回不到过去，现在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错不在你，但是，祝你幸福。
杨柠心不在焉的切着牛排，余光撇了一眼方才走开的男侍。
对面的英俊男人缓缓拉起她的手。“杨柠，我爱你。”
她淡淡笑着，拿起花瓶里的红玫瑰，衬极了身上那条红色长裙。她吻在花瓣上，魅惑的让人心惊。“爱情这件事，”女人眨眼看看男人：“花说它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