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飞奔的日子
文/草长莺飞的旧脸谱
你听过风擦着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吗？
你有过所有景色都消失在身后，而只有你冲向终点的经历吗？
我有过，我曾经是一名运动员。我享受那种窒息的感觉，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只要听到枪声，就全力地全力地向前冲，不顾一切。
我从学校跑到了镇上，跑到了县城里，我应该是我们那跑得最快的人吧！一百米的世界里，我就是王道，当然这么说非常讨人嫌，不过事实上我确实是数一数二的。
我们镇上有好几所小学，而我就读的学校是最好的一所，名字叫做河下中心小学，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学校挨着一条河，叫做南河，因为这条河镇子南边，所以镇上的人都这么称呼，这和日本人的取名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像松下、田中之类。
镇上的几所学校每年都要办一次集体运动会，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传统，我在的时候一直都有，只可惜现在不再有了。
升到小学以后，开始有体育课，有一次60米跑步，我是全班第一。体育老师走到我跟前，上下打量着小豆丁一样的我，两眼放光。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别人跑的那么慢，可能是我从小在村里跟大一点孩子满处跑，在山野土坡里被追着打，被看果园的狼狗追着咬过。
后来我就被留下来，参加了运动队。这样的后果是我每天放学都得留下来训练，周末也要去，暑假也要去。想想你们现在才996，我打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总感觉那会的夏天远没有现在热，周末训练的时候，我们都会从校门口的小卖部，灌一壶一毛钱的汽水，坐在地上喝一口，总有一种奢侈一般的享受。
刚去的时候要先热身，到了就先围着操场跑10圈，炉渣铺的跑道，偶尔踩到大一点的都硌脚。小学那会我们都是200米跑道，跑一圈下来也挺长的。有人专攻长跑，我的专长是短跑，200米以下，一圈我大概可以跑到28秒左右吧，而我更喜欢100米的赛道！
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是先原地练习，原地压腿，活动手腕儿脚腕儿，然后原地高抬腿跑，体育老师在前面拍手，拍得越快我们就得动得越快，直到喊停的时候我们才能休息。之后就是蛙跳，背着手从起点跳到终点，再跳回来。再然后就是百米跑，体育老师会给我们掐表记录每一次的成绩。
总觉得那个时候也没有很累，放学后先趴在操场的主席台上写完老师布置的作业，然后再接受身体上的摧残。每次抬头看见门口那个望着天空手举飞机的小学生塑像，总会觉得未来很远，远得就像那个飞机和云彩间的距离，遥不可及，而我们奔着一个目标的跑道总有终点，那都是我们可预见的。
那会儿一起的还有很多小伙伴，像小超、小健、我拜把子的兄弟大春，还有一个我很喜欢的女孩燕子。我们队员的合照一直都被我小心保留着，我总会时不时拿出来复习一下，那是我这一生中最为纯粹的时光，我以为那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候。我喜欢运动会上赢来的奖品——各种精装的日记本和钢笔，那上面记下了我最珍惜的年纪。
小超耐力特别的好，别看他个子小，跑起来不含糊，他都是跑三千米、五千米，你看他跑步的时候步子拉得特别大，标准的跨步跑，额头冒出的汗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最后100米的时候就要瞪着眼睛冲刺。
我和大春是短跑，要靠瞬间的爆发力，后来每次大春在人前介绍我总会说，这是我拜把子兄弟，我们以前都是运动队的，那会我怎么跑都跑不过他，绝对第一。每次回去，我们还小聚下，喝喝酒。前些日子还给我发微信，兄弟你啥时候回来，我想你了。那会我正在地铁上，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小健主要跳远，燕子是女子短跑。其实小超、小健、我们是一个原生班的，燕子是后来转学到的我们班，大春是邻班。
在班上的时候，我和燕子闹的最欢，他是班长我是体育委员。午休我们都是在教室里，各自躺在桌子椅子上，说实话硌得慌。我更喜欢躺在长条椅子上，夹在两个桌子中间不容易掉下去，还可以偷偷在桌膛里看小人书、吃零食、喝汽水。
每当燕子中午执勤的时候，我都故意不睡，时不时瞄她，闹出点小动作，这时候燕子会走到我跟前，使劲掐我一把，然后说快睡！我咧着嘴做出一副要疼死了的样子，连连告饶，其实也真的很疼。
等她走的时候，我透过她看到窗外柳枝轻摆，阳光烈烈，夏蝉喊着，知了，知了，我心想你知了个屁。
到我执勤的时候，我总爱坐在讲台上远远地看着她睡，她有着不属于我们这个年龄的气质，是不属于这个乡土氛围下的城里的孩子，都说女孩子比我们要更早的成熟，我也是后来才意识到，后来才意识到我原来那么喜欢她，以至于后来的自己还是非常喜欢爱跑步的女孩子。
下课的时候我俩总是吵吵闹闹，说不完的笑，我总爱逗她，她也不拘束，在别人看来是个凶悍的母老虎，我却从来不觉得。她总喜欢一把拉下我的帽子，盖住我的脸，我戴好她又拉下来，然后我就围着教室里跑，她在后面追，我回头看她的时候，总觉得时光很美。她穿的格子衬衣飘起一角，扎起的马尾在空中像旗帜一样飘荡，我总觉得她笑的时候眼睛像南河的水一样泛着光亮，声音就像一串风铃一样叮当，这些景象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
后来的后来，燕子转学了，像极了校园剧里的桥段，都有一个这样不合理的结局。我总觉得那时候的她告别的很匆忙，我是后来从别人嘴里听说的，我从来没有问过她，她也没有告诉过我。以后的日子我再也没有了快乐，我想可能是她把我快乐的日子都带在了身上。偶尔听说，她在城里上学，在我有限的认知里，我以为那是多么遥远的距离，就像飞机和云彩之间遥不可及，一直看着天空，却不知道能不能飞得到。
我不知道这些她还会记得多少，在时光的消磨里，也许能够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少。最近的自己总是会怕忘记很多东西，我总以为人会忘记，但是文字不会，它会替我记住所有的一切，我和你们来过的痕迹，我视如珍宝。
有时候训练完了，小健会带着我们去南河里洗澡。黄牛从坝上经过，女队员们向河里的我们扔石头。我是不会游泳的，我是个旱鸭子，小健有一把好水性，他不光水性好，性格也好，从小也练书法，写得一手好字，我都是从他那学写二手字，看他哪个字好，我就照着学，别说，我后来写得也有模有样儿。
他在水里的时候就像是一条鱼，谁都追不上，他能一个猛子扎到底，像只水鸭一样，两条腿竖在上面，像迎风的芦苇一样，荡来荡去。
那一次，我让小健教我游泳，小健说，等会，先撒泡尿。我问为什么，他说，先撒泡尿，涂在肚脐眼上，这样肚子里不进水。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有没有科学依据，不过当时我就照做了。下水的时候，小健说，你像这样，先趴下，腿和胳膊都伸开，使劲滑。
我照着他告诉我的，趴下，伸开，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咕噜”一声，翻进水里，哈拉哈拉喝了几口水，就开始往水里掉，越掉我越扑腾，喝水越多，我吓坏了，含着水就号叫救命，心想着，我要死了。这时，小健拉着我，把我拖上了岸。嘿嘿的说，笨蛋！
在我生死关头，小健拉了我一把，救了我的性命。这真是肚子没进水，脑子进水了。
我在岸上，一口一口地吐着喝进去的水，大春在河的那边，撑着一条竹竿，踩着几捆玉米杆当筏子，说要渡过来救我，刚划了几下就要往下沉，被路过的大春爹一把拽了回去，二话不说就要一顿暴揍，大春拔腿就跑，那天大春爹在河岸上追了大春一下午，一路上被惊吓的牛，哞哞的叫。
……
生命里有些时光总是太短，而我总希望它们足够的长，长到让我无法分辨是昨天还是今天。
后来每每听到运动员进行曲，我总是特别的激动，一下子就回到赛场上，有欢呼声，有念投稿的广播声，有成绩公布的声音，有发令枪响的声音，有雨水落在棚子上发出的稀稀拉拉的响声……
这些声音在岁月的深处回响着、交织着。
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有种要向前飞奔的冲动，仿佛不停的跑就能追上流走的时光，不停的跑就能再看到泛着光亮的眼睛，不停跑就能追上游泳的水鸭，不停的跑，跑到终点就能和岁月并行。
· END ·
作者：草长莺飞的旧脸谱，公众号（颇有微词），不定期分享故事，产品干货。
这个世界，听过、看过、我来过，把所有人都写进我的故事里，我相信文字，它能替我保管生命中所有会流失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