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人间的尘埃
Bonfire Night
1.
昨晚，小时碰到了一件怪事。与其说是怪事，不如说遇到一个怪“人”来得准确。
事情发生在她吃完晚饭后。
一如往常，小时拿着一个零钱包，装上手机钥匙出门散步。好不惬意之时，闺蜜果果突然打来了电话。
原来今晚九点在浣纱广场有一场盛大的烟火会。
如此盛会怎能错过？二话不说，小时立即转移了阵地，与果果约好直接在广场碰面。
看了看时间，现在八点。时间尚早，目的地不远，走路过去也来得及。于是乎放缓了心情与脚步，戴上耳机，听着小曲儿慢慢朝广场方向走去。
可在行进的途中，小时因为一些偶然因素耽搁了，导致她到达时，烟火会已经开始。
在喧闹的人群中，两人好不容易的碰了面，手牵手挤在人堆里围着一个大篝火仰头望着天空中流光溢彩的烟火，伴随着阵阵赞叹声，好不热闹。
“小时你看，那一朵烟花好像蒲公英呀。”果果指着天空，“还有那一朵，说不出像什么……”
小时一边看着一边笑着应答，忽然间，她看到了一个有趣的事物。
烟火里落下的一颗尘埃偶然飞入了她眼前。
这尘埃竟然是一朵花的模样，小时惊喜万分，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她欣赏的眼神目不转睛的望着这一颗尘埃左摇右摆的在半空中扭动身姿。
这可比烟火更令人新奇，小时左右看了看，身旁的人都在仰头欢呼拍手。在漆黑的天空里，五彩斑斓的烟花争相夺艳，映着人们的笑容，也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没人发现这小东西的存在。
小时准备告诉果果这一有趣的发现，可还未开口，就见那花状尘埃悠悠的朝自己斜后方飘去。
尘埃在人群中穿梭，越飞越远，小时看在眼里，心中一股莫名的力量促使她追了上去，完全不顾身旁还有一个果果。
一路追寻，可当小时费力挤出人群后，那一颗尘埃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是不是傻呀？”小时喟叹一声，望着身后的一群人，自己显得太格格不入了。
刚才这是怎么了，居然想着去追一颗尘埃？
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再找得到果果。小时苦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哪根经扭着了。她从零钱包里掏出手机，正准备拨果果的电话，后脑勺冷不丁的一疼，有什么东西砸了她一下。小时回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正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笑嘻嘻的看着她，手里似乎还握着类似小石头一样的硬物。
气本不打一处来，可见着是一个孩子，小时也就无所谓了。因为，她现在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小妹妹，你爬那么高，不怕摔着吗？”小时走过去站在树下，仰头说道。
女孩摇摇头，不回答。
小时左右看了看，附近并没有大人，想必这孩子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掉的，真是太调皮了，她心想，抬头看了看女孩所在的位置，不由有些诧异她是怎么爬上去的。
“你父母在哪里？姐姐带你去找他们好不好？”小时说道，既然自己碰上了这事，肯定不会放任她不管。
“我没有父母。”隔了许久才从上面传来回应。
小时怔了怔，刚想说话就见果果气喘吁吁的从一旁跑过来。人还没到跟前，责备已经先来了：“小时，你搞什么呢？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害我一顿好找啊！”
“能在不打电话的情况下找到，也是很厉害的呀。”小时笑着说，望着果果怒气冲冲的脸有些不好意思，总不可能告诉她自己是看到了一颗尘埃所以追出来了。这话要是一出，还不被她笑话死。
小时连忙指着树上，转移话题：“果果，我刚遇到个小女孩走丢了。诺，还在树上坐着呢，你说咱们要不要带她去警察局呀？”
果果抬头找去，打望了半晌后突然沉下了脸，怒视着她：“你逗我玩儿呢？树上哪来的小孩儿？”
小时眼皮一抬，面部一阵轻微的触动，那小女孩不知何时竟悄悄离开了。
这……
2.
接下来的时间里，小时的耳膜遭到了一连串的轰炸。在与果果分别时，简直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小时疲惫的推门而入，正准备关门，却被一股力量阻止了。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刚才坐在树上的那个小女孩居然伸手挡住了小时关门这一举动。
“你，你怎么在这里？”小时松开门，诧异的盯着女孩。
小女孩黑色微卷长发，头顶上扎了一个小辫子，穿着一件黑色蓬蓬裙，上面点缀着一只又一只白色的小天鹅。女孩的模样生得十分灵气，清澈见底的眼神中透露着天真无邪。
“因为你和我讲话了，所以我就跟着你啦。”小女孩甜甜一笑，小时却对这无厘头的话感到惊讶。
“算了，先进来吧。”小时蹙着眉毛迟疑了片刻侧身让女孩进屋。
小女孩踏着欢快的步子进去后，毫不客气的往沙发上一坐。小时轻笑一声往厨房走去，这小姑娘倒是很不认生呀。
“你叫什么名字？”小时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尘埃。”小女孩回答。
小时点头，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陈艾。”
“不是陈艾，是尘埃！”女孩清脆的声音传来，“就是空中飞的那种尘埃。”小女孩解释道。
小时正在作业的手忽然一停，回头看了看那个孩子。若不是去追那一颗花状尘埃，自己也不会看见这女孩。真没想到，她居然叫“尘埃”。
真是一种很奇妙的缘分，小时莞尔一笑。
“你这样突然闯到我家里来，不怕我把你卖了？”小时递给女孩一杯果汁故意说道。女孩接过抿了一小口，十分自信的回了一句：“你不会的。”
“为什么？”小时眼前一亮，坐到女孩对面，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
“因为我拿东西丢了你，你非但没生气还关心我。”小女孩寥寥两句，却把对小时的信任表露无遗。
孩子就是孩子，这么容易轻信他人，小时一边喝着白开水一边想，没发现女孩机灵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
“我们不说这个了。”小时琢磨了片刻，放下水杯，温柔的说：“尘埃，今晚你可以留在这里，不过明天我就会把你送走。所以，你得告诉姐姐，你的家人在什么地方？若是你不知道，姐姐就只能把你送去找警察叔叔了哦。”
尘埃一股脑把果汁全喝了，小时贴心的递上纸巾，她擦了擦嘴懂事的点点头：“姐姐明天带我去找哥哥吧。”
“哥哥？”
尘埃点头。
“好，在什么地方？”
“就在姐姐看到我那里。”
小时嗯了一声。
“姐姐晚安。”小女孩说。
“晚安。”
3.
翌日清晨，小时买了早餐与尘埃共用之后便带着她出门了。
两人在那棵大树下等待了许久也不见尘埃的哥哥来。偶尔路过的行人会将目光停留在小时身上，但马上又会匆匆离去。次数多了，这让她有些不自在。
“你确定你和你哥哥约定在这里见面？”小时有些失望了，她蹲下来问尘埃。
尘埃看起来也等得有些焦躁烦闷，她耷拉着脑袋，揉了揉肚子，也不吭声。小时轻喟一声，看了看时间不由吃了一惊。
竟然都快中午了。
“算了，咱们先去附近吃饭吧。若是你哥哥来了，肯定会在这里等你的。”小时双手拍膝站了起来。
一听有吃的，尘埃立刻来了精神，眼睛发光似的看着小时。
可是，人来人往中，尘埃走丢了。当小时心急如焚找到她时，尘埃正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就像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猫。
她被一大圈的人包围在了角落。小时好不容易挤进去看见她时，发现尘埃的面前单膝蹲着一名男生。那男生的手中拿着一块小小的叮当猫蛋糕。他正将蛋糕递给尘埃，可尘埃埋着头没有去接。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周围的人像看戏一般的盯着他们。
“尘……”小时正准备喊女孩，忽然听见身旁的人说话了。
她扭头去看，一个短发女生正在和另外一个女生小声议论：“这男生是不是精神不正常呀，怎么把蛋糕递给一个角落？”
“是呀，都保持这个递东西的姿势好一会儿了。”另一人点头同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肯定是这儿出了问题。”
把蛋糕递给角落？小时目瞪口呆，看了一眼尘埃，再看了看说话的两人还有其他行人的指指点点，她眉头紧蹙，难道大家都看不到尘埃吗？所以，都把这男生当成神经病了？
小时差点昏了过去。
这时，男生把蛋糕放在了地上，也就是尘埃双脚前面一点的位置。然后起身离开，丝毫不理会所有人对他的议论指点。
见男生离开，没多久人群就散去了。小时走过去，拿起地上的蛋糕，双眼恰巧碰上尘埃的面庞。
“姐姐，他就是我要找的哥哥。”尘埃笑容满面的说。
4.
小时面无表情的看着尘埃，没有答话。突然，记忆涌起，小时连忙朝着男生消失的方向追去。
难怪刚才第一眼见到就觉得这男生有些眼熟，原来昨天晚上两人就已经打过照面了。这也是去看烟火会，为何小时会迟到的原因。
记忆回到了昨晚。
小时听着歌好不惬意的朝广场走，途中突然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男生。
约摸二十岁，穿着一件黑色开衫卫衣加牛仔裤，个子高高瘦瘦，蹲在路灯下盯着自己的影子发呆。小时驻足停下，打量了他片刻才发现他的嘴在轻轻颤动。
他在和自己的影子说话？小时诧异了一下，四处望了几眼，路过的人们竟无一人把目光投向这里。
唯她一人怔怔的望着眼前这幕景象。
此时天空已经全部放黑，朦朦胧胧的月色笼罩着四周。一个年轻男子蹲在昏黄的路灯下对着自己的影子自言自语。
月光和路灯的光同时落在他单薄的背影上，小时竟看得莫名伤感，差点湿了眼眶。
那一刻，连耳朵里的歌声都不复存在了，直至手机震动才让她回过神来。
“小时，你还有多久到呢？我都已经到啦!” 耳机里传来果果的声音。
“马上就快到了。”小时回答，看了看手表：“不是还早吗，别着急。”
“咱们得先去找一个最佳位置呀，待会儿人多了指不定被挤到……”
后面的话，小时并没有认真在听，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那个奇怪男生的身上，脚步不自觉地朝他靠近。直到耳机里果果急促的喊声才把她抓回来：“诶诶诶，小时，你有没有在听我讲呀？”
小时停住脚，惊诧自己刚刚是怎么了，连忙回了句：“马上就来，别催！”而后挂了电话。
小时往后退了退，远离了男生。她并不是一个爱主动和陌生人说话的人，更何况还是个男生。可就在刚刚，她忽然有一种想要邀请他一起去看烟花的念头。
这种莫名的念头不知从何而来？
5.
那男生一个人走得很慢，小时很快便追上并喊住了他。他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小时，也不说话。只是初初停下来时，瞥了一眼小时手中的蛋糕。
他能看见尘埃，可其他人却看不见，还有自己也能看见。小时想问问，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问。
想了半天，她突然冒了一句：“你是尘埃的哥哥？”
男生没有回答，眼睛却看了看小时身后，一回头才发现尘埃也在。
“为什么其他人看不见你？”小时柳眉微颦，生气的对着尘埃：“你到底是谁呀？”
其他人能看见这男生，自然他和自己一样，小时在心中这样推断。
“我就是你在烟火会上看到的那一颗花花尘埃。”尘埃左右晃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突然小脸一惊，小手指着前面：“哥哥怎么走了！”说完，直接从小时身边飞过，追上了那男生，小时也赶紧跟上。
“哥哥姐姐，陪我去游乐场玩一玩，好不好？”
突如其来的要求还没容得下小时去拒绝，尘埃双手开工一手牵一个拉着两人就开跑。那男生看起来本就不怎么爱说话，现如今也只是这么顺从的被尘埃拉着，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三个人就这样慢吞吞的走在游乐场，已经完全成了众人的焦点。
“我说小伙子，想牵手就大胆点呀。”偶尔有路过的行人在男生身旁提醒：“你们俩都这样抬着手，又不牵，难受不？”
每每这时，小时都无可奈何的盯着身旁的尘埃，想说话，却又怕被当成傻瓜，只有作罢。瞥了瞥那男生，小时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眼神连忙躲避，红霞上了脸颊。
这都是些什么事呀？小时长叹一气，想想自己是不是最近做了什么坏事，怎么会碰上这么古怪的事情。
“你能不能让其他人看见你？”小时微微动嘴，冷冷的说。
尘埃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解释了一句：“只有有缘人才能看见我。”
“你确定你不是只小鬼！”小时瞪着眼睛回道，却反被尘埃恨了一眼。尘埃忽然往后一退，双手一合拢，小时与那男子同时往中间一倾，手碰在了一起。
心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小时一口气瞬间提了上来，忽而听见两旁的行人都发出了乐呵的声音。
两人同时回头，看见尘埃拍着双手又蹦又跳。
原本有些不自在的小时到后来也渐渐放松了，她笑着告诉男生自己昨晚看见过他，然后聊一些尘埃的事。男生先只是点头或沉默，后来，也慢慢开口说话。
6.
晚上，尘埃跟着小时回到了家。一回去，尘埃如负释重的瘫在了沙发上。而此时小时面对她的心情与昨晚已经截然不同。
“你真是那颗尘埃幻化而成的？”小时蹲在尘埃瘫着的沙发前，一手支颐的看着她。尘埃盘腿坐起，点了点头。
“我怎么感觉你是故意带我去找那个男生的。”小时幽幽说道：“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话语才刚落，尘埃身子一歪，突然倒在了沙发上。
短短几分钟后，尘埃已经彻底变了样，小时在她身旁愣得不知所措。
就像得了衰老症，尘埃全身所有的皮肤一下子全部干枯萎缩，犹如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可她明明还是一个孩子的模样，配上这样的肌肤，着实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过了好一阵子，尘埃才缓缓睁开眼。
“姐姐，我……我可能要走了。”尘埃小声说道。
小时紧抿嘴唇，强忍住眼眶的泪水。“怎么会这样啊？”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姐姐，答应我，要帮我好好照顾哥哥。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个人。受了委屈，也一个人忍着。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什么都是一个人。”尘埃哽咽了，“我……”
后面的话，小时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也无法得知她想说什么。
尘埃的身上散发着亮光，渐渐的光芒中一朵花的形状显现了出来。小时起身，伸手接住了那一朵花状尘埃。
尘埃刚一落下，随即归于虚无。
消无声息的来，毫无踪影的离去，短短两个晚上，一切恍若梦境。
7.
半年后的某个夜晚。
“尘默，尘埃真的不是你妹妹？”小时坐在一个斜坡上，手托腮盯着面前的大男孩：“可她在消失前还托我好好照顾你呢。”
尘默颔首一笑，“若照你这样说，我岂不是也是那半空中飞舞的一颗尘埃幻化而成的？”
小时眉开眼笑，慢慢平静下来，呆呆望着远方，呢喃着：“你说，我们还有机会见到她吗？”
“你想她了？”尘默故作神秘。小时一惊，难不成他有办法，连忙点点头。
尘默不知从哪里买来了一堆烟火。他拉着小时来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空旷之地。
砰地一声，一束火花飞上了天空，随即绽开了笑颜。一朵又一朵的烟花飞上了天空，远处的人们纷纷聚拢了过来。
小时坐在那里，看着尘默把烟火递给了其他人后朝自己跑来。
“你不是说能看到尘埃吗，她在哪里？”小时微笑的看着尘默。
“别急。”
小时与尘默并排而坐，双双无言，欣赏着空中的火树银花。突然，微风拂过，一朵小小的花花尘埃飞到了眼前，瞬间拉紧了小时的神经。她连忙抓住身旁的尘默，指着尘埃，兴奋万分。
不过，尘埃在两人面前转了一圈之后便飘走了。小时有些失望。尘默指了指远方，小时随着看去，发现有一名男生发现了尘埃的存在。
“也许，我们再也看不见她的模样。可是我们能知道，她还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尘默温柔地注视着小时，轻轻说道：“散落人间的尘埃的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