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消殒的民谣才是我们风花雪月的事
文/金泽香
校园民谣是青春的附属品,某种程度它不属于歌曲的任何派系,它看似是一种唱法,实则更像一种记录,写满了与青春有关的回忆。
有意思的是,因各地人文背景不一,九十年代的民谣发展各有特色,就两岸三地来说,香港的民谣以Beyond的粤语摇滚为代表,有叛逆躁动和力量,那句“原谅我这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唱燃香港与各地华人青年,至今仍是年轻人必听经典;大陆与台湾相对小清新许多,但二者又有细微区别,彼时大陆民风无台湾开放,从传唱至今的“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白衣飘飘的年代”,可见纯洁的友情与朦胧美好的爱情是主旋律,那时,男女同学之间递个书信已是大胆表达,至于公然拥抱亲吻,属有心无胆之念,唯恐被冠以“有伤风化”之名;九十年代,与大陆一样,同为小清新的台湾民谣,情感表达更为外放,从当时民谣领军人物周治平的作品可窥一二,如“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为情所困”“一天一点爱恋”,直接跨越朦胧向往期,以那件疯狂的小事叫爱情之勇者无畏之态,展现自我的情感观。无惧无畏,年轻时为爱所伤,日后想起也算勋章。
十几年前,一经接触网络,我常在网上收听台北之音经典音乐台,认识周治平便始于那时。
其曲风缠绵自不必说,歌词竟也似一首首华丽的小诗,丝毫无口水肤浅迹象,《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月光与星子玫瑰花瓣和雨丝温柔的誓言美梦和缠绵的诗/那些前生来世都是动人的故事/遥远的明天未知的世界究竟会怎么样/寂寞的影子风里呼喊的名字忧伤的旋律诉说陈年的往事/所谓山盟海誓只是年少无知究竟是怎么样/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有没有机会重来一次/飘荡在春去秋来的日子里是苦苦隐藏的心事。”有人将一首诗词唱成歌,这样一首亦歌亦诗的原生歌词,是生来无需装点的天然美女。此种如诗文精美的词作传统,台湾词人方文山可谓完好继承又自成一派,《菊花台》那句“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被奉为词作经典,以至连某些文人在描绘相关场景时,都忍不住借来一用。
继听罢《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之后,仿若发现新的矿井,按图索骥找来周治平的其他歌曲。需要说明的是,于流行音乐来说,民谣所占比重始终不及通俗与摇滚,也可能与受众群体有关。所以至今谈起周治平,他仍属歌红人不红,当然与他后来转型做制作人也有关。看到歌名为《玫瑰花瓣的信笺》,未听词曲,已然陶醉。
青葱芳华,情窦初开,怀爱之人,谁不是储了一肚子的话,诉诸笔端,一笔一划端正写下每句,好似对月盟誓,希冀对方懂得这份虽年轻但无比真诚的爱恋。白纸黑字太过正式不显情意,特地找来自带芬芳的纸页,如遇春夏,玫瑰盛极,摘一朵不敢当面赠的心意藏匿于字句,再郑重寄出。从信件恭敬投入邮筒之际,思念如潮涌动,一页或几页纸,几行或几十行笔迹,自纳入信封便兀自化成一片海,只待收信人拆封,启阅,它们喷薄而出,被一纸深情淋得满头满脸。因路途运输而萎的花瓣,虽逝了形神,却留下了暗香,这些香,盈满了字句的一撇一捺,氤氲缭绕,久久不散。
这样的信需多读上几遍,一眼简明的情思,又像捉摸不透的云彩,读信人凝着这份心意,猜想写信人的心情,何时何地对方以怎样的怀想动笔写下的一字一句;写信人则在漫长的等待中,猜测收信人阅读的表情,以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会回信吗,会吧?不会吧?……
直至真切听到《玫瑰花瓣的信笺》,这之前的种种猜想瞬间溃散,似一摊水化为云烟:“一瓣玫瑰代表一份不舍的依恋/纪念我们曾经那么美的昨天/在一次多年以后重逢的街你淡淡的说他已经走远/留下一封装满玫瑰花瓣的信笺里面是他撕碎的誓言”。原来,如此美妙的信物,也可承载尖锐刺骨的离别。是怎样的不可挽留,还需正式告知。若是云烟不留痕迹,何需留下字句。情散人去,当作一场莫名失踪不是更好。多年后想起,只余轰烈与浓炙,关于之后,不过是一场没有来由的随风而逝。所谓信物,一情一字,一念一香,只在盛极互赠。离分时,毋需前来,从此别过,你我匿于沧海。
十几年前,我尚年轻,无论一场风花雪月的事,还是玫瑰花瓣的信笺,我本人并未有此因缘亲身体尝。十几年后,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阅了起起伏伏,世情冷暖,我想,亦是不必了。
不过,一首歌的魅力,确切地说,记载了青春印痕的民谣歌曲,它不随时光而苍老,它可唱过好几代,许多人,被反复念及。它是一枚闪着微光的器物,当你想起时,就算前情不堪,往事历历,只要按动唱机,它还会在午夜痴痴吟唱,一如你当年第一次听到。只是星月挪移,无了纯真无了年代,所谓物是人非事事休,唯余民谣这个周身斑驳的物件,情深不移,初心不改,为你复诵消散的青春,唱着唱着,它将自己唱成了永不消殒的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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