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她是老程的二姐，老程有四个姐姐一个哥哥，年岁都挺大了，大姐78，这二姐73，73是个危险年纪，昨天听好朋友说她姥姥73时得了一场大病，抢救回来又活了11年，84走了。

二姐73了，去年春节她还背着自制的布包来我家送肉，五花肉，二姐和四姐过日子都实惠，她们最疼老弟弟，每年回礼送来的都是大鱼大肉鸡蛋这一类的。去年二姐72，背着硕大的布包爬上我家六楼给小十几岁的弟弟送肉，我心疼地说：“以后再也不许带东西来，这楼层太高了。”大冬天她抹着汗：“下次不买了，背不动了，爬不动了。”她说话时满脸的皱纹象甘肃天水的龟裂土地。

前不久二姐住院了，因为脑梗，儿子跟大夫说既然来了就全面检查吧，结果查出肺癌晚期全身转移。

从那天起老程每天必到医院，出院后每天必到她家，给她做饭陪她说话，她儿媳妇退休了也在家陪着，老程去了二姐特别高兴，儿媳妇说老妈日渐好转了。

老程自从拔了牙去的频率低了，每天处于很饿吃不了的忍耐中，过了10天伤口好利索了，吃东西多些了情绪也好多了，所以他昨天又去二姐家了，回来就黯然伤心，原来前天二姐在儿子的陪同下出门走了200多米，坐一处阴凉地休息，晚上就倒在床上了，累着了，这铁老婆儿又跟自己生气了，埋怨自己不中用给孩子们添麻烦。老程给我看视频，画面中一个皮包骨头的老人手哆嗦着把饺子送到嘴里。“一顿饭吃了很久才吃了五个。”老程说，“她可能活不过一个月了。”

二姐的一生挺颠沛流离，我跟姑娘说：“你二姑一生不顺利不幸福和她任性有关，也和你奶奶过世早有关。

老程的妈妈去世很早，爸爸是厂长，经常因为忙住在厂里，家里就由大姐照顾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老爷子去街道问了，街道考虑这一家情况同意只走一个人，于是大姐去，没想到二姐也想去，那时她年龄符合，属于可去可不去的，老爷子保着几个儿女尽量都在家，可二姐愣是瞒着老爹走了，从此老爹记恨上二闺女。

大姐分到甘肃兰州，条件不错，又有很多同学在一起，日子过得相对轻松，二姐分到甘肃天水，至今都属于贫困需要扶持的农村。二姐嫁了比她还惨的山东知识青年，家徒四壁人丁不旺之家，生了两个儿子，老大却在一次小伙伴玩耍时溺水，空留老二，二姐视老二为命根子，在知识青年子女可以先返城时把孩子送回到姥爷家，那个姥爷是个记仇的人，恨屋及乌始终不待见这个孩子，我记得老二是1990年回来的，户口落到姥爷家，我结婚时怕不方便他就住到大舅家后来在三姨家住了很久，总算是长大了工作了。期间寄人篱下也是常有的，记得我和老程谈恋爱时去他家，他姥爷我那未来公公经常会把他的行李扔到院子里，他放学回来再默默地收拾。在大舅家也会经常听：“这小子，吃太多了，我快养不起了。”大舅妈也会说：“行了，别吃了。”那时候老二正是半大小子。

过了几年二姐和二姐夫也返城，山东农村太穷了，他们投奔了天津，二姐接回了儿子住在郊区的土坯房里，是租的，我和老程去过那里，院里有一颗花椒树，二姐仰着脸看着花椒树，阳光撒在她脸上，她眯缝着眼睛，满脸笑容：“老舅妈，等花椒长好了我给你送去，自己种的味道正呐！”那时她50出点头儿，脸上的皱纹已经很深刻。

贫困夫妻百事哀，回城了，并不富裕的日子对于二姐夫来讲是进了天堂，他喝酒喝茶，大家纷纷给他找工作，大多干不了几天，有一次老程气得大骂他：“看大门的比领导还滋润！在屋里端着个茶壶嗞嗞儿喝，来人了装看不见，领导鸣笛都不给开门！”这工作干了两天被轰回家。索性他不干了，在屋里睡懒觉要么喝茶嗑瓜子。二姐起早贪黑在医院里做保洁经常连班不休息，医院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是拼命二姐。

日子过得很拧巴，好在儿子工作了，儿子知道生活不易，懂得寄人篱下的苦，他除了上班又另外打两份工，愣是娶了媳妇生了儿子闺女买了四套房。这里少不了二姐将自己的存款全数奉献。

儿子一家四口对二姐很孝顺，只是二姐性格太刚硬，退休后不能再打工的她到处捡瓶子卖废品，听说她孙女心脏手术的8万都是她花的，儿子的车是她买的，真不知那些钱都是怎么存下来的。

返城没几年二姐夫死了，大概是酒精喝得太多又四肢不勤栓塞了，没多久就死了。有趣的是二姐在医院打工时被一个老头注意到了，欣赏她的勤快，还经常请她吃饭，二姐哪里受过那般殷勤，二姐夫死后新二姐夫进门了，好么，这二姐夫在婚礼上康概陈词要陪伴二姐幸福地过日子，却没想到过了两年因为房产打起来了，二姐夫有套房子也有存款，拆迁时分了一套写了他儿子的名字，待二姐看到后问为什么，他说年龄都大了有住的地方就行了，免得以后还要过户浪费钱，二姐说你要是死我前面我就被轰出去了，老头说不可能，儿子也说不可能，二姐说不行，有两个方案：一个是写二姐二姐夫的名字，一个死了另一个可以继续住，两人都不在了，房子俩儿子平分；另一个方案是写两家孩子的名字，以后两家平分。不知据理力争的过程，反正二姐如愿了。

新二姐夫是暴病死的，毫无征兆。我记得那天老程告诉我二姐夫死了，我说不是早死了吗？他说是新二姐夫，我特别惊讶，二姐的舒坦日子没过几年呀。

如今又过去五六年了，二姐自己住在那套房子里。晚年她有儿子儿媳照顾总算安享天年了，如今二姐病了，很严重，不知还有多少天，我猜她是没有遗憾的，希望二姐下一辈子能过得轻松愉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