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枪王
1
“枪王最近老是神秘兮兮的出没,你看,是不是跟巡逻队说说?”一个瘦小个子,眼中透着贼光的汉子瞥着不远处一座破落的土坯屋对身前人低声说道。
“你少惹事,一旦枪王真被发现个什么事儿,查出是你告密,我怕你小命不保。”旁边一色愈沧桑的老人皱眉道。
“今日不同往昔,十年前你说这话我还信,现在…哼哼,一个又老又昏而且还断了个胳膊的人能干出什么事儿。”一个正值壮年的汉子高调的喊道。
“小点声,你小子想惹祸,别拖累我们。”老人连忙后撤了几步,似乎欲与那汉子拉开距离。
“有什么可怕的,我就不相信一个快断了气的枪王还能翻起什么风浪,再者说,我们去向巡逻队告密,一旦发现点什么,我们指不定还能得什么好处。”小个子对大汉使了个眼色。
大汉爽朗的笑了声,一手搂过小个子的肩膀,一指前方:“走!”
老人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这灰黄的天地中,叹了口气:“阿钦公加”转身离去,声音随着肆虐的狂风淹没在连绵的山脉间。
2
破落的小屋内,孙文用他那干枯的右手轻轻的为床榻上酣睡的小孩塞好被角,浑浊的眼里填满了宠溺,呼啸的风声夹杂着喧嚣的吵闹席卷而至,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起,孙文皱了皱眉头,起身打开了门栓,三个持枪的青年立在门口,身后一群看热闹的人群将小院挤的个水泄不通。
孙文扫了一眼三人,冷声到:“巡逻队的?有何贵干?”
似乎听出了孙文嘴里的不悦,这些在老一辈嘴里听着枪王传奇的长大的孩子有些恐慌,片刻,其中一个壮这胆子说道:“孙文,有人说你最近行踪……”
孙文似乎猜到了什么,打断到:“出去说!”随即走出门外,反手将屋门关上。
四人行到院内几个石墩上坐下,那个青年连忙说道:“有人说你最近行踪不明,我们怀疑你再次参加偷猎活动。”说罢,似乎底气有些不足,张口补充道:“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的调查,详细说出你这几日的行踪!”
孙文静静的看着三人,半响才吐声:“怎么?你们这意思等于说我是被软禁的人?我犯了什么法吗?你们巡逻队现在权利越来越大了,管的倒挺宽!”
“我们没有软禁你的意思,不过鉴于你以前的作为,我们……”青年刚欲说下去,却被孙文一声冷“哼”打断。
“我以前的作为?按你的说法,我以前要是偷了一只羊,是不是以后全村谁家丢了羊就都是我偷的?你们这是什么逻辑?”
旁边一个稍微年长的见局势不对,开口调和到:“孙老,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最近发生了几起较大范围的偷猎事件,恰好你又行踪不明,我们这不是想来调查调查,好证明你的清白嘛!”
“对,还请孙老谅解一下我们的工作,详细说说你最近干了什么。”另外一个青年附和道,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和一支笔,似乎准备记录。
孙文缄口不言。许久,空气中渐渐有些压抑,最先说话的青年有些不耐的重复了一遍:“还请孙老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孙文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看了看周围慢慢聚拢的人群,起身说道:“走,去你们巡逻队,我找你们头儿说!”
三个青年连忙起身,其中一个青年像是松了口气,笑道:“也好,那孙老,请了!”随即做了个请的姿势。
孙文大步迈出,人群“轰”的一声让开了道,孙文迎着那些敬畏的,幸灾乐祸,仇视的眼光走出院子。
在院门口,孙文突然回头,盯着人群中一个老人说道:“齐老,麻烦你照顾一下念儿,我去去就回!”
老人听到孙文的话后,仿佛条件反射一般喊道:“是,枪王!”
孙文一怔,晒然一笑,喃喃道:“枪王,呵,我可当不起!”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看这枪王明摆着是心虚,不敢在这里说!”
“对对,肯定是这样的。”院子内的人群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情景而议论纷纷。那受了孙文嘱托的齐老冷喝道:“你们少在这闲言碎语,都给我散了!”
齐老在这一带挺有威望,人们纷纷离开了小院,最后只剩下齐老一人立在空落的院子中,望着前方山脚处孙文的背影,怅然的叹了口气:“阿钦公加!”
3
将入夜半,正在听着收音机的齐老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响起,估摸着是孙文回来了,连忙起身开门迎了上去。孙文一脸憔悴的拖着步子进了院子,看到齐老微微一笑:“劳烦你了!”
齐老摆了摆手:“枪王说笑了,小事一桩!”
孙文脸色有些落寞,随即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齐老犹豫了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呆了片刻叹道:“那…我就告辞了!”
孙文轻点了下头,待齐老离开,起身在房内角落处得一个木柜中拿出一把猎枪,眼中流露出一种怜惜的目光,仿佛这不仅仅是一把枪,而是他的儿子一般。
这时,不远处木桌上一台老式收音机传出嘶哑的声音“现在播报晚间新闻,为庆祝香港回归祖国怀抱的第一个新年,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将有一系列节目展现香港与大陆这对母子团聚的举国欢腾场面。青海省提交有关于成立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的议案,正式通过国务院的审批……”
孙文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大步过去关了收音机,可那“团聚”的字眼还不断环绕耳际。孙文呆呆的望着那杆猎枪,轻柔的说道:“虎子,如果当年你不那么一意孤行,那现在我们一家是否也能够团聚呢?”
“爹,你就让我去吧!我不能看你把祖屋卖了,我就去一次,就一次我就收手,没有人会发现的。”
“虎子,别闹,你爹我可是这可可西里出了名的枪王,我承诺过收手不干,如果我自己违背诺言,那我这老脸还往哪搁?”
“爹,你只说你收手,没说我收手啊!再说了,你儿子的本事你不知道?那些巡逻队的根本不会发现我的!”
“你的一身本事不都是你老子我教的,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别人我不管,但你是绝对不行,因为你是我儿子,是我枪王的儿子!”
“爹,你别老惦记着你的名声了,那都是以前的事儿,现在谁还把你这个枪王当回事?这世道,有钱的才能牛!”
“放屁,你这臭小子,少在这胡说八道的,我说了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爹!你看看,玉儿就要生了,医生说再拿不出钱来,那可是母子都保不住啊!你能眼睁睁看着你孙子跟你儿媳就这样走吗?爹!”
“哼,我当然不会,但是我同样不准你去偷猎,卖房子的事明天应该就有着落了,医生那我会去说说,让他先把手术做了!”
“爹….”
“少费话,你们两个将他给我关起来,哪都不许去,给我盯紧了!”
“是,枪王!”
“爹!!!”
“枪王,不好了,少爷不见了!”
“恩…啊?什么?你们再说一遍?”
“我们早上去房间的时候,发现少爷不见了,一起不见的还有您的那把枪!”
“你们两个废物,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眼睛长着干什么的?不是让你们给我盯紧了吗?废物,废物,废物!”
“啊,啊,啊!”
“枪王,您消消火!”
“恩?你这是什么意思?反了你们。怎么?现在我连教训下都不行了?”
“枪王,我们在你手下干了这么多年,现在你连工资都发不起了,我们也要吃饭。你都没钱了还对我们呼来喝去的,这我们可不答应!”
“好你们两个白眼狼,想当年我叱咤可可西里的时候,可没亏待过你们两个!”
“当年您一杆神枪猎尽天下物,手下更是多达数百人,靠着可可西里这巨大的金库,确实风光无比。可今日不同往昔,国家政策下来严禁狩猎,你这狩猎队伍也散了,枪王这称号也名不符实了,我们再跟着你,恐怕我们也得饿肚子了!”
“好好好,都滚,都给我滚!”
“孙老,我们在保护区内发现了你儿子行囊,还有一杆枪。”
“哪?在哪?带我去!”
“啧啧,这枪王的儿子也真够可怜的,吞的一点都不剩了!”
“什么可怜,我说是活该,谁叫他大晚上私自跑保护区来偷猎藏羚羊,想要谋取暴利,跌进着流沙就是他的下场!”
“快别说了,枪王来了!”
“孙老,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儿子的东西?”
“虎子…爹叫你别来,你偏不信爹的话,你走了,你让爹怎么活下去?”
“哼,还假悻悻,肯定是他让他儿子来的!”
“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别,别,有话好好说,您把刀放下,我给你陪不是行吗?”
“我孙文曾经立誓,从此不踏入保护区半步,否则自断一臂,今日我儿违誓,我代我儿受罚!”
“孙老,不可!”
“啊!!!”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只保住了小的!”
“儿,玉儿下去陪你了,你也不孤单了,孙子的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孙念,孙念,永远怀念着你们两个!哈哈哈!哈哈哈!”
“枪王疯了,你看他手上的血都流了婴儿一脚,还在那自顾自的笑!”
“可不是嘛,听说最近他接连遭受打击,儿子陷入流沙,儿媳又难产死了,连家里的祖屋也卖了,你看他,不过五十,头发全白了!”
“一代枪王啊,沦落到如此下场,哎!”
孙文渐渐收回了思绪,眼色凌厉起来,单手拿着枪缓缓向床榻走去。
枪口指着床榻上熟睡的孩子,孙文的脸上风云变幻,嘴里喃喃道:“念儿,与其让你在人世间同我受苦,不如我们一同去找你爸爸妈妈吧?”
手指在扳机上微微颤抖,孙文眼角滚过一滴昏黄的泪。
就在这时,小孩突然翻了个身,孙文心头一紧,连忙收了枪,仿佛听见了响动,小孩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揉了揉惺忪的眼,看清了来人,立刻笑道:“爷爷,你回来啦?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与爸爸妈妈在一起。爷爷,你说,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他们怎么还不来接念儿呢?”
孙文笑着摸了摸小孩的头:“念儿乖,爸爸妈妈应该这几天就会来接你了。念儿见了爸爸妈妈一定要听话,否则,爷爷可要惩罚你!”
“真的?恩,念儿一定听爸爸妈妈的话!”
4
“队长,孙文这几日又行踪不明,你看……”
“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们就不用管了,去处理其他的事吧!”
“队长….”
“这是命令!”
“是!”
“念儿没有见过他的爸爸妈妈,我希望今后你们就当自己是念儿的爸爸妈妈,好生对待念儿!”
“这我们夫妇知道,接到念儿我就带他去上海,远离可可西里,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我们用生命起誓会对念儿跟自己孩子一样,枪王请放心!”
“有你们这句话就够了,也不枉当年我费尽心力帮你们!”
“枪王的救命之恩,我们夫妇永生难忘!”
“念儿,穿好新衣服,等下见了爸爸妈妈一定要乖哦!”
“恩,爷爷,我知道啦!”
孙文牵着小孩向门外走去。
“爷爷,你老是盯着我看干什么啊?难道我脸上有花吗?”
孙文笑了笑,没有说话。一缕阳光穿透沉沉的阴霾照射下来,印在了小孩天真的笑容上,也印在了孙文充斥着溺爱的眼光里。
两人行到不远处一条小溪前,孙文拉停了小孩,蹲了下来笑道:“念儿,爷爷给你洗把脸,把这灰尘都洗去了,你就可以干干净净的随着爸爸妈妈去了!”
“恩,爷爷不去吗?”
“爷爷还有点事,办完了就去找念儿!”
“爷爷一定要来哦!”
孙文低下头,捧起一捧清水,轻轻的将小孩脸上的灰尘抹去。
半响后,看着不远处走过来的两道身影,孙文起身拍了拍小孩的头说:“念儿,看,爸爸妈妈来了!”
小孩随着孙文的手指看去,望着两张陌生的脸,一丝胆怯涌上脸庞。孙文拉起小孩的手边走边说:“快,快去看爸爸妈妈!”
迎面走来的两人笑着对小孩张开了怀抱:“念儿,爸爸妈妈来接你了!”
小孩有些不舍的松开了孙文手,跑到了对面两人的怀抱中,中年男子一把抱起了孩子,深深的看了孙文一眼,孙文点了点头,两人便是转身离去。
小孩趴在男子的怀中对溪边站立的孙文挥手道:“爷爷,念儿等着你呢,你可要早点过来!”
5
“队长,孙文拿着枪往保护区去了!”
“不管!”
“队长…..。”
“够了,我相信他!”
孙文静静的立在一块石碑旁,望着这片灰黄的土地,远处几只藏羚羊惬意的啃着零散的杂草。将枪靠在石碑上,孙文伸一只独臂轻轻抚摸着石碑,嘴里苦涩的说道:“你保护的圈子可真小,为什么不能大点呢?大点我也能在圈内该多好!”
随即脸上涌起一股决然,单手拿起了猎枪,仰天笑道:“阿钦公加!”
“砰”
几只藏羚羊随着枪声的响起开始慌乱的奔跑,蹄下扬起阵阵烟尘,肆虐的狂风携带一曲歌谣突破漫天的灰尘,飘扬在这片灰黄的土地上。
“母亲呀,我哭泣号啕,呼你不应。母亲呀,快让我躲入你的怀抱!……………”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