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华语悬疑文学大赛《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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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朋友
01
“甄少诺，我……”
“抱歉，我不认识你”
甄少诺关上门，不留任何余地。房内光线昏暗，连唯一的窗户都被木板钉死，他窝在沙发里，点上一只香烟。
十年前，甄少诺忽然逃离人群，搬到这个荒远的小村子，买下这小小的平房。房内设施简陋，床和沙发，都是原本房主剩下来的，早已残破不堪。唯一能看的就是书桌，那是在住下一个月之后，向村头的老木工定做的。无法多少年过去，书桌是甄少诺唯一不愿意降低标准的东西，桌上放着几本书，被翻得很烂。
敲门声没有了，门外的人应该也离开，但甄少诺却久久不能平静，潮湿的地板上散落着许多烟头。十年前，甄少诺噩梦缠身，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原由，仿佛记忆被凭空挖走了一块，医生只会胡乱开一些治疗抑郁的药物，毫无作用。
那时毕竟名声在外，上门重金求助的人只增不减。但刚刚步入30岁的甄少诺好像被上帝浇了一盆冷水，早已没有当年的热血与激情，反而因络绎不绝的求助者不堪其扰。索性关了经营十年的侦探社，隐姓埋名来到这小小村庄，这一住又是十年。
十年之间，甄少诺早已习惯小村庄的平静，只是作为40岁的单身男人，难免被村子里好心的大婶介绍适龄的对象，老木匠的女儿就是其中之一。初次见小镜子还是去老木匠家取书桌的时候，老木匠不在家，甄少诺与小镜子撞个满怀。
“你是那位新搬来的？”小镜子笑起来脸上有个泪坑，短短的发挽在耳朵后面。
“是，我前几天有订做书桌，本来说好是今天取的。”甄少诺有点囧，毕竟这是搬来之后第一次和女生这样近距离交谈。
“放心，我爹出门前交代我了。喏，就在那，你自个儿搬回去吧。”
甄少诺本想日子就这样轻飘飘地飞走也未尝不可，和这里的村民一样，守着一亩良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没想到不速之客走了之后，噩梦又来了。
02
“小心！”身旁的人将他扑倒，一声枪响，待甄少诺晃过神来，一摸对方的背，全是血。甄少诺怒喊着，却发不出声音；人们漠视走过，把他们当透明人；手机掏出来打求救电话，按键失灵。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是模糊的。
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甄少诺以为是自己平日办案精神高度紧绷所致。然而往后的每一天，只有他闭上眼进入睡眠状态，都是重复这一个梦。甄少诺害怕再次进入梦境，只能强迫自己不睡，烟一根接着一根，在封闭的小房间里等待阳光从钉死的窗户缝里溜进来。
一大早小镜子给甄少诺送来新摘的蔬菜，看见他双眼红肿，直直地坐在床上，头发凌乱，像一夜老了好几岁。甄少诺发现小镜子正在望着他，麻利地披上衣服走出房门。
乡村早晨的空气清新，甄少诺大口大口呼吸着，仿佛要把一夜的睡意全部赶走。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河边，向河中心抛石子。远处是正在收渔网的村民，鲜活的鱼还在顽强抵抗渔网的束缚。这一刻，甄少诺觉得自己就像是渔网里待杀的鱼，在河里躲躲藏藏十年，最终被捕上岸，按斤论价，待杀等死。
“甄少诺，求求你。帮帮我。”甄少诺听出是昨日那个男人的声音，转过头去，那个男人正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
“如果你能帮我查明真相，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钱不是问题，就算是项上人头也欢迎来取。”甄少诺笑了，当年来侦探社求助的哪一个不是这样说的，什么血海深仇查清楚之后不过是家长里短。
“警察说我朋友是自杀。我不信，他有什么理由要自杀？他没死，他一定没死，我不信。”他攥着拳头，目光却落在河面的一块泡沫上。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甄少诺脑仁微微发疼。
“你可是大名鼎鼎的甄少诺啊，当年轰动全国的连环杀人案就是你侦破的……”
“别，甄少诺是谁我压根不认识。我，就是一农民。”甄少诺打断了他，十年过去，连他自己都快忘记那些为人津津乐道的辉煌。十五年前，他一个二十五岁的无名小子因侦破一桩连坏杀人案而名声大噪，此后前来重金求助人络绎不绝，他虚荣膨胀，不可一世，接连又侦破几件迷案……后来，后来他就噩梦缠身，如今想来只能怪自己年少气盛，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甄少诺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转身离开。
“你难道就不想治好你的噩梦症吗？”甄少诺心里咯噔了一下，停住了步伐。
甄少诺回到家中，小镜子还没有离开，饭桌上晾好的稀饭和几盘颜色青翠的野菜。
“你回来了，快吃点早餐。今天看你脸色很糟，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吗”小镜子上前一步，试图摸甄少诺的额头，被他甩开了。
“小镜子，你回家吧。”
“什么，怎么了？”
“你回家吧，不要再来了。”
从二十岁到三十岁，小镜子已经成为村里妇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哪有女人三十岁还没有嫁出去的，老木匠真可怜，老伴死得早，女人不孝顺，早年间上门提亲的人踏破门槛就是不嫁，如今三十岁了，谁还要她。甄少诺自然是明白小镜子的心意，他也曾想彻底放下那些天高海阔的多余牵绊，柴米油盐生死为伴。
第二天，他坐着村里从未出现过的高级轿车离开，后视镜里是妇人孩子欣喜的笑脸和小镜子疑惑的眼神。
03
贾云帆驱车来到一处老旧的小区，没有电梯，走到三楼。贾云帆从信箱底部摸出钥匙，开了灯，指了指靠里的一间房。“他就是死在他自己房里的，除了尸体，其他都没有动过。”
甄少诺环顾四周，这是很简单的两居室，大概80平米，陈设简单，装修多以白色为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味儿。贾云帆仿佛看出甄少诺的疑虑。
“很奇怪吧，拥有上亿的资产居然住如此简陋的房子。那是因为他说习惯了小房子不喜欢大房子的空荡荡。还说不管赚多少钱都要低调行事，树大易招风。”
甄少诺打开房门，第一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红檀木书桌，在这局促的小房间里几乎占了一半空间。床很小很小，像学生时代的宿舍床，床单是白色的，枕头是白色的，床上的一切都很整齐，仿佛原来的主人是去了一场长途旅行。唯一吸引甄少诺的是枕边的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蓝白条纹。甄少诺犹豫了一下走进去，书桌上摆着一本翻开的书，第127页，折痕还是新的，其中有一句话标注了横线——
“如果你不能在真相中苟且偷生，那么你必然陷于永无宁日的梦境。”
“你的好朋友，他……”
“他叫郑思奇”
“哦，郑思奇他死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或者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吗？”
“他这人一直都很怪的，不大爱说话，除了我也没什么朋友。”
“我刚刚看见你书桌上的书，是翻开的……”
“你干嘛动他的书……”说着贾云帆就冲进房间把刚刚合上的书又恢复原来摆放的样子，轻轻地抚平书页，想了想觉得不妥，又将其他书一起放进右手边的衣柜里。
甄少诺呆在原地，像做错事的孩子脸上却写着不服气。
“饿了么，我去做饭吧。”贾云帆走过来把茶几上的保温便当拿走，不一会儿，厨房传来一阵洗洗刷刷的声音。甄少诺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觉得消毒水的味儿太重了，拉开蓝色的窗帘，把窗户打开，楼下有一对老夫妇正在遛弯，老头大概腿脚不好使，老伴搀着他；一个年轻的男人头上绑着纱布，坐在轮椅上，妙龄女子推着她，一言不发；还有几个几名穿着制服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行色匆匆。
“看什么呢，先吃饭吧。”甄少诺转过头发现贾云帆正将两个便当盒放在茶几上。
“啊？没有碗吗？”
“对，没有碗，只有便单盒。”贾云帆端起其中一个大口大口扒饭，像一只饥饿的鬼。甄少诺噗嗤笑了，拿起自己的碗，那一刻时空出乱，甄少诺想，我不是来查案的吗，怎么有一种和老友叙旧的错觉呢。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名牌加身却穿着塑料拖鞋，饭粒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竟有几分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命运曲折离奇，谁曾想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刚刚从偏远山村回来，还没有抖干净身上的鱼腥气就坐在这个前不久刚刚死过人的房间吃便当呢。
天色渐暗。
“你怎么知道我有噩梦症”
“你为什么会患上噩梦症”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的，你只是忘记了。”贾云帆低下头，呢喃自语，“我一直觉得郑思奇没有死，他也许还生活在某个角落，那具尸体不过是它制造的一个幻影。警察说他自杀，我不信。”
甄少诺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遇到过太多因无法接受亲朋挚友死去的事实而恍恍惚惚听见对方与他说话的例子。想必世间所有离奇，一半是内心恐惧，一半是自欺欺人。
“我一直在想，如果真的要死，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我。”贾云帆双手抱膝，微微颤抖。
“生死有命，你没有做错什么。”甄少诺内心觉得可笑，他什么时候也会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了。
“如果不是我因赚点小钱狂妄自大，就不会树敌太多。思奇是个闷葫芦，从小都是他在照顾我，我闯下的祸他帮我扛，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先留给我，他对我那么好。该死的那个人是我，是我。”贾云帆声音有些哽咽，但甄少诺金刚不坏的心脏，早已不可能有任何同情心。
“生死有命，生死有命。”这话说给谁听呢，真正陷在症结里的人是永远听不进去的。而在症结之外的，哪里有时间顾及生死的差别，世间有那么多其他的东西供人们追逐赏玩。生死有命大概是说给上帝听的，上帝才是那个有选择权的人。
楼道里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伴着一股消毒水的味儿。
“砰砰砰”有人敲门，“在家吗？”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贾云帆偷偷抹干眼泪，开了门，两个人站在门口聊了很久。女孩站在阴影里，甄少诺看不见她的样子，大概身形和小镜子差不多吧。甄少诺有点想念小镜子了。应该带上小镜子的，但是老木匠年事已高，小镜子是绝对不可能离开村子的，再说自己的噩梦症，诶……
“对门那女孩特地送来的果蔬，她乡下老家摘的，还很新鲜。”贾云帆脸上久违有了一丝笑意。“她一个女生也蛮苦，还摊上一个有精神病的爹。”
“你喜欢她吧？”
贾云帆惊讶于甄少诺的直接，还是点了点头，“喜欢是喜欢，她很朴实，性格也很好，但她爹，诶……她要照顾她爹，我没办法。思奇死后，诶……但是每当看见她，又觉得，再活一天吧，再活一天试一试。”
“看来，我不是来查案的，我是来心理辅导的。”两人相视一笑。
“睡吧。”
04
甄少诺睡着了，蜷缩着身体，只占半个沙发。夜间气温降低，窗户玻璃上结着一层层雾气。甄少诺感到有人将他扑倒在地，随着一声枪响，噩梦又来了。
醒来是孤零零的夜，楼下空荡荡的，只有路灯沉默不语。甄少诺恍惚觉得楼下人潮涌动，警报声、哭喊声、争吵声，此起彼伏。人站得越高，地面上的声音越清晰。不能睡又无处可去，甄少诺鬼使神差走进郑思奇的书房。
白天摊开在书桌上的书不见了，不仅如此，原本摆放在右上角的一摞书也消失无踪。为什么贾云帆对郑思奇的书如此在意呢？
贾云帆是怎么找到我的？
贾云帆是怎么知道我有噩梦症？
郑思奇是怎么死的？尸体呢？为什么房间内一点痕迹都没有？
千里迢迢叫我来查明真相，却对整件事毫不上心？
一个个疑问在甄少诺脑海中盘旋，更可怕的是，甄少诺居然现在才产生疑问，如果说十年的隐退使他对事物的敏感度降低那他承认，但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丧失……他感到害怕，疯狂地搜寻今早看见的那本书。打开衣柜，一摞书哗啦啦地掉下来。
书散落在地，巧的是这些书封面颜色不同，却都印着同一个人，分别用数字挡住了脸，1.2.3……一共5本。白天看见的那一本恰好第3本，第127页被画上线的那句话——“如果你不能在真相中苟且偷生，那么你必然陷于永无宁日的梦境。”被抠掉了，其他完好无缺，就这一句话被抠掉了。
“你在干什么？”甄少诺抬起头，贾云帆正在门口望着他，那一刻客厅的灯光很亮。甄少诺正想着如何解释，没想到贾云帆先开口了，“我也睡不着，看着这房里亮着灯就过来看看。你是想知道白天我为什么对书本那么激动吗？跟我来吧。”
时针指在三，两个人相对而坐。
“那六本书全部是思奇写的，他很有才华，我曾提议要出版，他不让，他说他只是想写给自己看而已，连我都没有看过。”贾云帆耸耸肩，仿佛对没有看过郑思奇的书略有遗憾。“那是他留在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了，我努力保持原状，也是在骗自己他没有死。”
如果贾云帆没有看过，那么书的127页那句话为什么会被活生生扣掉呢？贾云帆没有必要骗自己吧。
“你是不是还想知道，为什么会找到你，为什么知道你有噩梦症是吧。”甄少诺第一次感到怅然若失，放在从前，这话都是他对别人说的。他曾被外界神化得厉害，读心术透视眼诸如此类，他觉得可笑。
“那是因为我也有噩梦症，自思奇死后，我就一直做同一个噩梦。在梦里挣扎、痛苦、害怕，醒来后却忘得一干二净。这种病十分罕见你也知道，所以我跟你就诊的是同一位医生。他告诉了我你的去处。”甄少诺这才想起，当年隐居的建议还是医生给的。
“所以啊，我和你是同病相怜，拥有万贯家财又有什么用，最好的朋友离我而去，喜欢的人我又不敢靠近。连觉都睡不好。”贾云帆自说自话式的看着窗外，1月的早晨来得比想象中迟。
“话说回来，郑思奇的尸体呢？死因是什么？尸检报告呢？”甄少诺的疑惑再也藏不住了。
“警察说他是自杀的。”
“自杀？房间里的一切都很正常，没有挣扎的痕迹，是吃安眠药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不，不，他没死，没死。“贾云帆突然瘫软下来，好像一瞬间被抽干了气，目光直勾勾的望着郑思奇的房间，脸上略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甄少诺又想到那句话，生死有命。可他不是上帝，不能入眠，只能被梦憋醒。等天完全亮的时候，贾云帆出门了，叫甄少诺饿了就敲对面的门，他昨天已经和那姑娘打过招呼了。
饥肠辘辘，打开冰箱空无一物，不得已甄少诺只好求助对面。
05
“砰砰砰”
“来了，是你。”小姑娘戴着口罩，“饭已经好了，在桌上，自己吃吧，我得照顾我爸。”说着，小姑娘就径直走进侧卧，房门未合上，甄少诺瞥见床上躺着人，小姑娘扶他起身。甄少诺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以免被人误解。
桌上有个便当盒，和昨晚的一样。甄少诺想，贾云帆的癖好原来是从她这学来的啊。不一会儿，小姑娘走出来，坐在甄少诺对面。
“你是贾云帆的朋友吗？”甄少诺想解释但嘴里的饭还没来得及吞。“贾云帆好点了吧。”甄少诺想应该是指郑思奇死的事，停下筷子，索性不解释了，“应…该…吧。”
“他没朋友，这么多年就看见你来过，他的情绪很不稳定，你好好照看他。”小姑娘盯着自己的指甲，风平浪静。
“生死有命，他应该看开点了。”甄少诺越想越不对劲，“什么？他没朋友？他最好的朋友不是刚刚死了吗？”
“哈哈哈”小姑娘拍着桌子大笑，连口罩都出卖了她的嘴型，“他还跟我说他是个侦探呢。”小姑娘的笑声突然停止，慢慢凑近甄少诺，“你不会真的相信吧。”继而又是一阵狂笑。
甄少诺呆若木鸡。一不小心把筷子打翻在地。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贾云帆这个王八蛋居然逗我玩呢！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朋友，根本没有离奇死亡。更好笑的是我居然还相信了。
“告诉你吧，他，跟我爸是病友。”小姑娘脸上一副不屑的表情。“我住这里这么久了，没见过他有什么好朋友。”
甄少诺急匆匆跑到贾云帆的房间，翻箱倒柜，最后在枕头底下找到一份文件，“多重人格”几个字映入他的眼帘。“艹，玩我呢！”甄少诺气急败坏，把它撕烂，回到客厅收拾自己的行李准备离开，恰好贾云帆进门。贾云帆面色红润，和昨天的他判若两人，他看见甄少诺往外走，赶紧拦住他，“你去哪呢。”
甄少诺一拳把他打翻在地，“艹你妈，你个神经病，压根就没有什么好朋友，没有什么自杀。都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你千里迢迢去找我，打破我平静的生活，你安的什么心。”贾云帆放开了他的手，蹲在地上，双手抱膝，嘤嘤地哭起来。
“真的，他真的没有死吗？我没有害死他对吧。”贾云帆抬头问他，像个小孩。甄少诺将手能触及到的东西全部砸烂，“对对对，你没有害死他！你不过就是个有妄想症的神经病而已。”甄少诺顺着墙瘫软地坐在地上，用头敲着重重的墙。
“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对吧，我没有朋友，我这样自傲的人，怎么会有朋友呢，我不应该有朋友的。”贾云帆站起来，喃喃自语。“我怎么会有朋友呢，我不该有朋友的。对，我的好朋友没有死，因为我压根就没有朋友啊。”
06
甄少诺身无分文，只得再住一晚，明天离开这里。甄少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步田地。想当年侦破连环杀人案，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乡村小伙子迎来全世界的目光，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甄少诺”这个名字，报纸头条几乎没有变过。那时风头正盛，以为可以改变世界，名留青史。而如今，坊间大概只有他为何离奇失踪的花边新闻，或为女人，或为金钱。
“今晚你就睡那房吧。”贾云帆脸上还挂着泪痕，指了指郑思奇的房间。甄少诺本想拒绝，我怎么会住刚刚死过人的房间，转念一想，傻啊，根本没有什么郑思奇。
甄少诺回到房间，看见那蓝白条纹的睡衣忍不住笑了，“妈的，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这一笑让他想起了柜子里的书。“为了忽悠我，竟然还准备了这么多书。”
甄少诺打开柜子，那是本书还在柜子里。标着“3”的那本再次吸引甄少诺的目光——“如果你不能在真相中苟且偷生，那么你必然陷于永无宁日的梦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甄少诺翻看其他4本书，令人诧异的是，每本书都折了一个角。
第一本书第125页，被划线的句子是——“你抓不住夏天的风，正如你留不住将死的魂。”甄少诺颤抖着打开第二本，第126页，被划线的句子是——“你试图忘记消毒水的味，却在心里竖起高高的白墙。”
第三本，第三本，已经被扣掉了，甄少诺脑海中迅速的回想——如果你不能在真相中苟且偷生，那么你必然陷于永无宁日的梦境。
每本书的做标记的页码是按顺序的，125，126，127这些数字代表什么呢？甄少诺越想越不对劲，打开第一本再次查看却发现，那行字也被抠掉了。
“啊”甄少诺惊地把书丢下，怎么回事，刚刚明明是完好无缺的啊。甄少诺茫茫然望着四周，一切照旧，并没有任何人刚刚进来过。甄少诺迅速打开第二本书，那行字被抠了。
甄少诺找来纸和笔，把第四本书、第五本书划线的句子抄下。
第四本书第128页——“你要逃，逃到无人之境，却夜夜在灯影里重逢。”
第五本书第129页——“人总是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看到的，但这个世界除了死没有一样是真的，别相信任何人”
书的页码是相连的，说明这些话之间肯定存在某种联系。甄少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叨：“小姑娘说贾云帆有精神病，郑思奇是贾云帆臆想出的，根本不存在自杀或他杀。但如果小姑娘说谎呢，那么郑思奇真实存在，他的死绝不简单。那么小姑娘为什么要说谎呢，是因为她喜欢贾云帆，她的冷漠全是装出来的。由此一来，郑思奇的死一定与贾云帆有关。贾云帆的愧疚和情绪激动就说得通了。”
甄少诺的眉头深锁，“贾云帆的杀人动机是什么？钱吗？不对，郑思奇连大房子都看不上，不可能因为钱。不对不对，贾云帆曾无意识说郑思奇因他而死，那么是贾云帆树敌太多，连累郑思奇？所以贾云帆愧疚在心？”
一切又重新回到原点。“如果是这样，郑思奇留下的书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甄少诺突然想起昨晚贾云帆说的是“这六本书都是郑思奇写的……”。这里只有五本，也许答案就在第六本里。
会放在哪呢，第六本书，一定在这个房间。床底、柜子、一览无余，难道是书桌？甄少诺想到当年叫老木匠订制的书桌有个暗格是藏放东西的，会不会在那呢。甄少诺把书桌移开，后面果然还有一个抽屉，打开抽屉，鲜红的“6”出现在眼前。甄少诺直接翻到第130页，划线的那句话是——
“包括你自己。”
甄少诺捧着书，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没头没尾的话如果接上第五句那就是：“人总是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看到的，但这个世界除了死没有一样是真的，别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除了死、包括你自己。这是……啊
07
面前的贾云帆目光冰冷出现在他面前，食指扣在枪弦上。
“小心！”甄少诺感觉有人将他扑倒，枪响了。
甄少诺醒来，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空气迷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我是个木匠怎么了，你可不知道，想当年外国的总统还钦点我做的书桌呢！咱的手艺啊，那可不一般。”甄少诺寻声望去，隔壁床的病人坐在床上，比着手势，脸上的表情眉飞色舞，却在与空气对话。甄少诺想要起身，却觉得全身无力。
这时，有人走进来了，将新鲜的瓜果放在床头。甄少诺看见眼前的女子，笑起来脸上一个坑，短短的发。
“不好意思哈，我爹又在自言自语了吧。”小姑娘略感抱歉，“今天感觉怎么样。”说着把便当盒放在床桌上。
甄少诺觉得眼前的小姑娘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只能象征性地回到：“挺好的。”
“那就好。”小姑娘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一会儿削水果，一会儿浇浇花，甄少诺看着她走来走去，觉得美好极了。约摸两个小时过后，小姑娘终于消停了，坐在一旁看报纸。报纸攒了很多，小姑娘翻来翻去，突然，她发出一声尖叫，跑到甄少诺床前。
“原来，你没有骗我，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侦探甄少诺啊。看照片，这儿有刊登你的照片。”甄少诺接过报纸，标题赫然映入眼帘——“连环杀人案的帮凶惊现X市街头，郑思奇为救甄少诺而死！”日期——1月25日。
“今天几号”
“30，二月快要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