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
文/凉旗
车过了一道又一道，在不知望见了多少盏红绿灯后，才在巷子口缓缓停下。
是她，是她。那个我爱的女孩，曾经我最爱的姑娘。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彻天际，成群的飞鸟掠过钟楼的上方，激起一片嘈杂的叫声，远处墨色的云轻飘飘地翻滚，露出了这几天难得一见的皎月。
我眨了眨眼。像往常一样，一抬眼便能看见她从车上下来。
她朝我走来，每一个脚步都踩在我的心尖。
我闭上眼。
记忆翻滚，最后喷涌而出。
……
我听过很多话，你要听话，你要懂事，你要有出息，你要出人头地，却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说，
你要快乐。
直到遇见了她。
“真是的，整天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呢。”
“以为自己读书牛逼就可以横着走是吧？”
“你不会是脑子有病吧？”
“啪！”
……
这已不是我第一次遭到一群高年级的殴打了。
因为好像，早已习惯被人打骂的日子。
虽然每次都会生出想要把那些人的嘴撕烂把手折断之类的想法，但只是想法。
我曾经反抗过，却没有成功过，他们人太多，手段也很毒。
我不敢跟爸妈说，因为他们不管我；我也不敢跟老师说，因为怕把事情闹得太大。
打死我算了吧，反正人生来就是个寻找死法的过程。
反正，活着没什么意义。
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想干什么，喜欢什么，对什么感兴趣，对自己的未来也没了想法。
也正好，我死了法律可以给我妈些钱，我妈也好去还债了。
我好想睡觉啊……
各种各样的消极奇怪的想法翻涌着争先恐后冲击我的头脑，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了。
在一片咒骂声中，我微微放开死死护住头部的手。但忽然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帮我挡住了雨点儿般砸落的拳头。
一个淡淡的人影撒在我的脚边。
“啧，你他么谁啊，你妈没有教过你多管闲事儿不好吗？”
“你妈的闭嘴！”我听到一个女孩的怒吼声。低沉，凶狠。
接着，是肉体接触拳头和痛苦的尖叫声。
“混蛋，滚啊！”我听见女孩骂道。
模糊的视线里，我感觉到，这个人打架很厉害。
我费力地抬头，终于看清女孩的模样。
这个女孩很高，大概有一米七左右，她披散着头发，黑发柔顺地流淌到腰下头，她身上套着宽大的运动服，左手腕上戴着硕大的黑色运动男表和一串沉香木珠。
好奇怪的搭配。但是，很酷。
“呐，”有个声音。
我挣大了眼睛。
“他们要去找人，”是她，“我们快走吧，我打不过。”
她的嘴角有一点点血迹，可能是刚刚打架的时候受伤的。
她垂眸居高临下地看我。
我浑身是伤，耳朵，鼻子，嘴巴，膝盖，大腿都流着暗红的血。
“站得起来吗？”她微微俯下身。
我点点头。
……
医务室里，医生不在。她便蹲下来给我包扎。
我垂下眸子，端详着眼前的女孩。
是一个好看的姑娘。特别是一双鹿眼好温柔，像极了清晨松林间的迷雾，直叫人迷了眼，醉了心。
我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渊。”她说。她的声音真好听，温温柔柔的。
“谢谢你哦，渊。”
“我知道你，”渊站起身，看着我，“高一级的万年第一，夏沫。”
她轻轻地搀扶着我，我们踩着满地雪白的月光。
她说送我回家。
“你回去吧。”我在拐角
我回头望了望，她还在那里，就站在路边的灯光下。
妈妈看到我，怒了。
她朝我吼：“大人的事，小孩凑什么热闹？！”
我退了一步，转身关了家门离去。我知道，这个家回不了了。
“渊，”我唤她的名儿。
渊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拭去我眼角的泪温和地问我：“不想吗？”
“那，去我家？”
她的眸子闪闪发光，很温柔的。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咧着嘴肆无忌惮地哭。
渊急了，问我。
我说，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除了你。
分班后，她和我同班。
我很高兴，就像过节一般高兴。
因为，我好像喜欢她了。就在那天夜里她站在路灯下看我的时候，那天她的头发是略带酒红色的，很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总是感到很烦，不仅很烦，还会做出一些伤人的事情。
我听渊的话，去医院检查。
不久结果出来，我确诊了焦虑性抑郁症，中度的。
我第一件事就是发信息去告诉她。
她不一会儿就回了，她说：
“没事，我会陪你。
别怕。
还有，你要快乐哦。”
我握紧了手机。
她会陪我的。
听到没有，她说她会陪我的。
她还说，要我开心。她是第一个希望我开心的人呢。
我壮着胆子问她说：你接受同性恋吗？
她说接受。
然后我就跟她说，我喜欢你。
我说，这是我第一次告白。
四周寂静一片，只有我的心跳在加快脚步。
她答应了，而且特别爽快。
她说：“我可以喜欢你。”
没有想太多，我只是觉得好高兴，突然间我感到活着挺好的。我告诉她，我一定不会伤害你，一定不会。还有，我会活下去的，为了你。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可怕，但这是我的心里话。我不敢保证我不会去伤害别人，但我敢保证我不会去伤害她。
……
校运会那天，学校特别的热闹，教室门口有一个女生在放音乐，放得很大声。我就站在她身后，大脑好像要炸开了一样。烦躁，愤怒，痛苦。
我大脑一片空白，我感觉我的灵魂已经不是我的了，我眼前一黑。一瞬间，我什么也看不到，我很害怕，只管抓起身边的玻璃杯就往音乐声的方向砸去。
“沫！”渊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死死地抱紧我，“沫，别激动！”
我的心里好难受啊，感觉要窒息一样。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把那个听音乐的女生弄死。但是我不行，她抱着我呢，我不能让她失望。我知道的。
放下。
放下！
放下啊!
我挣扎，挣扎，挣扎。
我垂下脑袋，手中的玻璃杯在触碰到地面时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好刺耳。
我咬着唇。好想哭。
“渊，怎么办，我没吃药。”
我抽泣着：“这几天都没吃。”
渊皱了皱眉头。然后她把我拥入怀里。
“沫，冷静，我在这里。”
那天晚上，我跑去渊的宿舍，让她陪我。
夜里很深很静。她抱着我睡，她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时轻时重，很温柔。我蜷缩在她的怀里，静静地听她的呼吸，然后，跟着她，一下一下地数，数自己的心跳。
一，二，三，四，五……
那是生命，生命的声音。它传得好远，好远，是生命的尽头。活下去，活下去，生命的尽头是活着的我，活着有意义的，因为有渊。渊她希望我活下去，我不要她哭，不想她哭，她笑起来很好看，我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
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
快乐一点啊，怎么老哭啊，这不是还有人爱你嘛。死有什么好的，那多可怕啊，又黑又冷的，一点都不好玩。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
活下去，活下去，加油加油，渊她在叫我，她希望我快乐的。我们会快乐的待在一起，然后她会把我治愈，然后我就可以活到一百多岁！我不会死，我会活下去的，活得久久的。
一百九十八，一百九十九……
停！别想了，睡了睡了。
我晃了晃脑袋，抬起头吻了吻渊的下巴。
两百。
心脏跳动的最后一秒，就是，我喜欢你。
跨年那天夜里，我没吃药，心情有点不稳定，在大脑一热的瞬间，我做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事。
我对她说：分手吧。
原因是，她没有在零点的时候准时发新年快乐给我。
然后，我把她删了。
第二天，我去找她，打算跟她解释一下昨晚的事。
“说实话，有时候我觉得对你真的很无语，”她没有抬头，声音很轻，“我跟你在一起我就是个整天围着你转的工具人，我一点自由，一点私人的空间都没有，做什么哪都有你，你心情好的时候就粘我粘的要死，心情不好的时候你理我一下都懒，我是什么，啊？我是个人，不是你挥挥手我就来的无脑生物！你有病我知道，我忍了，但我完全忍受不了你限制我的交友自由，以及那严重的杀人倾向。”
我被她的一番话吓傻了。
然后渊突然间靠近我，缓缓撩起我的头发，她和我靠的好近，她的身上好香，我真的好喜欢她。
她的指尖触碰我的脸颊，亲昵，温柔。
她猛地抬起我的下巴。
朱唇白齿间吐出几个轻蔑的字。
字字痛心。
“沫，只是，玩玩而已。”
只是玩玩而已。
我忽然间明白她的意思。
四周寂静，只有头顶小燕啾啾。
“不是，为什么你就不肯听我解释，难道抑郁症患者就是不可原谅的吗？”我没哭，因为我知道，悲到极点的人是哭不出来的。
我用手臂紧紧地环住她的腰。
我真讨厌这样的自己。但我已无所谓。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留住她。因为，她是我活下去的勇气，她是我的光，我不能没有她。
她没有拒绝，我以为，她动摇了。
“别碰我，烦。”她还是没有抬头。
“可是，可是三个月还不到啊。”
“说好的三年呢？”
“不要我再说一遍了，”她压低声线，“滚啊。”
我从来没有看过她这个样子，真的好可怕。
我突然意识到，我被她骗了。
什么鬼的三年，都是假的。
她只顾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不懂，她不懂。
那些天她陪我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无比的快乐。我第一次感受到有人爱是一件多么的幸福的事，生气了有人哄，孤独了有人陪，伤心了有人安慰，我开始对生活充满了希望，至少，我那些消极的想法少了很多。那天我告诉我自己，从现在起我是一个有人爱的人了，我要活下去，我不想让她哭。我好傻，我以为她就是我的全世界，以为她就是我的药，以为，她就是那个踩着一地的玻璃渣子向我走来的命中注定。
但只是我以为。
她不懂，我因为不想让她哭，我努力了好久，我活着，努力地活着。我不能死，因为这个世上还有爱着我的人。活下去，有意义。
但是，她还是离开了。
就他妈因为我有病，伤害了很多人所以我肯定找不到也不配找到真正愿意永远陪着我的人。
分手后，渊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眼前。她还是在岁月的尽头肆意地笑，只有我流干了泪，哭出了血。
我还在等她我还爱她，她是我活下去的理由。我妄想着有一天她会回头像以前那样对我温柔，哪怕，再骗我一次也好。
但是后来，我的病情严重了，轻生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我好像知道，我等不到她了。
我好害怕。我好爱她。
我好恨她。
烦死了。好想睡觉……
那就睡吧。世界，晚安。
我笑着，再没有留下任何遗憾。
我解脱了。
感觉，没有那么累了。
我走得没有任何的痛苦，我很轻松。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够陪我走向黑暗的人了，跟何况，那黑暗从未给予过我丝毫光明。
我，好像做了一个白日梦，那么的真实，那么的痛心。
我声嘶力竭地吼：“渊，她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哪怕只有一次，一次也没有……”
我冷静了下来，对着眼前漆黑的魅影，苦笑：“与其留在这里受苦，还不如早点休息。”
泪流干了，流出血来，流进我的嘴里，苦涩，却令人难忘。
梦里梦外，不过是一场白日梦。但，这场梦之于你，是一时兴起；而我，却是甘之如饴。
车过了一道又一道，在不知望见了多少盏红绿灯后，才在巷子口缓缓停下。
真的，是她。
曾经，我好喜欢好喜欢她，现在，我却只能呆在自己的画像里睁着空洞的眼睛看她；曾经，是她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现在，也是她，给了我去死的绝望。我的一生，我竟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我过完了。
没意义了，想这些也没有用了。现在站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帅气的男人。那个男人很爱她，对她很好。
有点讨厌。
但很高兴，她现在很幸福。
她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
她好像喝醉了，斜着身子倚着身边的男人。
她皱了皱眉头看我，然后满脸嫌弃地把我的画像摘下。
扔了。
我流下泪。
那是我流下的最后一滴泪水，是为她而流的。
她走了。
我笑了。
释怀了。
好吧，渊，那就祝你好运，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
还有，我祝你幸福。
也祝我下辈子幸运一点。不要再遇到一个像你一样的人。然后活得，快乐一点。
（真实事件改编）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