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契诃夫《万卡》

阅读·契诃夫《万卡》

《万卡》的结构非常奇特。按中文译文计，小说全文2800余字。分为三节。第一节是万卡写信的部分2500余字，占去了文本绝大部分的篇幅。第二节是装信和填写信封的部分，只有200多字。第三段是做梦的部分，更少了，只有82个字。而故事情节只发生在最后的两节中，整个第一节全是铺垫。

与所有的短篇小说一样，《万卡》结束于“打结”。短篇小说的“结”不是一种临时的、偶然的矛盾，而是一种悲剧性的、问题性的矛盾。在这种矛盾中，对“结”的“解”一方面作为必然的而不可更改的东西包含在“结”之中，而且这个“解”必然是不能令人满意的，是不幸和缺憾；另一方面，“解”也因此变得无所谓了，变成了可以忽略不计的东西。这反过来，使得“结”当中包含的“问题性”以一种强度，一种不可忽略的紧迫性显现出来，从而对读者造成思想和情感上的冲击。

在《万卡》中，小万卡把信放进了一个没有写地址的信封里，却梦想自己的信会被送到祖父手中，梦想和现实的矛盾打了一个悲剧性的“结”。我们之所以在这个愿望与事实的冲突中，在这个“结”中感受到巨大的情感冲击，是因为，我们通过对前面“冗长破题”的阅读而对万卡的愿望产生了强烈的认同。这种认同使得最后的“结”变得让人不能忍受。

于是，我们应该认真研究第一节“破题”的部分，看作者是如何让读者对人物发生深刻同情的。

作者在“破题”部分着重写了两个内容，一是万卡所写的信，通过信他向爷爷倾诉自己的悲惨生活，另一个内容是万卡写信时对过去生活的温暖回忆。这两个方面构成了巨大的反差。

但是，令人感动的不仅仅是这种反差，而是万卡作为一个孩子这一令人疼惜的事实。因此，重点不仅仅在于他的所遭所受，而在于他对自己的所遭所受的反应。无论是幸福还是不幸，他的那种柔弱的、被动的、无助的、孩子气的内心状态，是让人不愿耳闻目睹的。这才是让读者在情感上起反应的东西。

因此，在万卡的信中和回忆中，有一种细节是特别动人的。这就是那些体现万卡作为孩子的口吻，以及那些明显是孩子气的细节。前一方面，比如他哀求爷爷来把他带走，他说，“我会给你搓碎烟叶，”“为你祷告上帝，要是我做了错事，就自管抽我，象抽西多尔的山羊那样。……等我长大了，我就会为这件事养活你，不许人家欺侮你，等你死了，我就祷告，求上帝让你的灵魂安息，就跟为我的妈彼拉盖雅祷告一样。”

后一方面就更多了，它事实上构成了这篇小说的主要内容。比如在信中，万卡对城里商店卖的钓钩、枪和野味的兴趣。在他对过去生活情景的回忆中，也充斥着对动物（尤其是那条名叫泥鳅的狗）、树木和有趣的生活细节的关注。总之，这些都很“孩子气”。

《万卡》这篇小说的伟大之处在于，它写出了这个不幸的孩子的那种令人疼惜的孩子气，我们相信，在这种“孩子气”里包含着人性中至美至善的东西，那是一种永恒价值，普世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