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塞的泪道

久已不成文。写这篇文字之前，我正在做一道数独题，随着一个又一个数字的填入，我的眼泪渐渐充盈在眼眶中。

久已无泪，一度以为自己坚强，实则惧怕伤感，软弱到不敢流泪。鄙视软弱，更鄙视流泪，久而久之，眼泪与我渐行渐远。

婆婆是个爱哭的人，曾经和先生提起怀疑婆婆是不是得了抑郁症？先生不以为然，说母亲一直如此，应该是习惯使然，不是病态。一个从年轻到年老，一直都有眼泪的人，对于我这个久已没有眼泪的人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奇怪的存在。一边羡慕老人家可以通过眼泪释放心里的压力，一边又觉着眼泪无用，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公公去世的那段日子，婆婆的眼泪就更多了，经常是嚎啕大哭，对于我这样一个几乎没有眼泪，有泪也只会默默流淌的人来说，这样的情况经常会让我束手无策，只能静静等待她情绪的平复。

因为经常哭，泪道不堪重负，先是发炎，后是堵塞。身为眼科大夫的小叔子，对婆婆的眼睛都没有办法，只能看着她忍受着泪道堵塞的痛苦。

哭，可以解压。婆婆没有抑郁，但是她却得了泪道堵塞。

我不哭，眼睛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我却抑郁了，我的泪道堵塞在心里。

为了对抗抑郁，我倾尽全力，也会感到很累，想要放弃，却总是心有不甘，生而为人，活着便是最大的胜利。

数独是我在这些年心路疗愈的过程中找到的一个小游戏，它已经陪着我走过了很多年。一个又一个数字就像一个又一个老朋友，被发现，被填入。给了我喜悦，给了我快乐，也给了我最忠实的陪伴。

最初解开一道数独，需要半天的时间，写满了整整一张纸。现在一个极限挑战难度的数独，我可以在15分钟全部填完。可随着解题技巧的增加，数独带给我的快乐，却逐渐减少。

以前每填上一个数字都会给我带来莫名的喜悦，脑细胞随之被点亮，快乐在心田和脑海中流动。而现在每一个数字就像任务一样，需要填满一个又一个的空格，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这样的任务。

当快乐被任务取代，任何事就变得索然无味。

曾经那么钟爱的数独游戏，就像大脑中逐渐熄灭的光亮一样，向我预示着一种黑暗的到来。

也许是惯性的力量，我还是会经常做数独。就像今天一样，随手拿起一本数独书，不经意地填写着一个又一个的数字，可就是在某一个未知的瞬间，我的眼泪却充盈在眼眶中，我竟然哭了。这些数字又像朋友，又像亲人一样，回到了我的身边。

当我把他们当做朋友，当做亲人的时候，他们给我带来了温暖的陪伴，也带来了心灵的慰藉。

可当他们是任务时，我感受不到快乐，只有一阵阵紧促的窒息和压抑。

为什么不能享受他们做朋友，做亲人的快乐？而要把他们变成任务？为什么只在意结果，而没有享受过程？快乐也好，苦恼也好，都是自己的选择。何不享受当下，享受这个过程？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就算空空如也，我也曾经拥有过。

那一个瞬间，我想到了我的父母。曾经恐惧他们生病，曾经烦心和他们相处，曾经怨天尤人，曾经把陪他们看病治病住院看护，当做一个又一个任务，总有做不完的任务，又总是累到筋疲力尽。可前路漫漫，不敢期待尽头。

父母在，爱和使命就在。孝心，不是一个又一个任务，是爱，是累，是付出，却不是烦恼。

而我享受其中了吗？我没有！

我的眼泪顺着泪道，缓缓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