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第二十九章

土豆是一只普通的乡村土狗。对于小说主人公来说，它却是一份难以忘怀的成长陪伴和精神寄托。

第二十九章

那一年的下半年开始，对近在眼前的洪水的持续担忧开始涌上人心头。

雨一直下个不停，时而阴雨连绵，时而暴雨如注，汉江的水位很快超过了警戒线，又瞒过河滩，淹没了我们曾经闲逛的堤岸。各县区迅速组织人力、调配物资，大规模维修加固河堤，沉重的沙袋堆满了河岸两侧，就像打仗一样试图阻挡来势汹汹的敌人。

电视里的新闻内容不知从何时开始几乎全是抗洪抢险的现场报道。夹杂着泥沙的滚滚洪水咆哮而来，隔着电视屏幕都能让人心里一阵阵发紧。祖国大地正在经受一场特大洪水的严峻考验。作为长江最大的一条支流，汉江流域也不同程度遭受了洪水的侵袭。

李记修车店位于县城最南边靠近国道和汉江的地方，当初选这个地方主要是考虑到商业因素。国道上来往的车多，客源有保障，生意自然就好做一些。

店里人不多，李师傅和大女儿李霞负责店面日常的经营和后勤，哥哥带着两个学徒负责具体的修车业务，一个修摩托车在行，一个修农用车拿手，张超看到国道上来往的大卡车多，又钻研起了修理和保养大卡车的门道。一帮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把修车店经营的有模有样。

哥哥平时不是钻在车架下面捣鼓，就是钻研新买的几本关于车辆维修的工具书。偶尔碰到他在认真看书，我总是想起初中物理课本上他做的工工整整的笔记。

“你看……这书里讲的多全啊，各种车辆的维修注意点都讲到了。看来，还是要多学习才行啊！”注意到我在看他，张超总要把我拉过去一起研究一番。

“哥……你初中物理是不是学的特别好？书上的笔记做的工工整整的……”

“嗬，别提了！就那一门能听懂的功课！”张超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感叹着。“我说你小子，怎么偷看我的书呢？”

“我不仅看了你做的笔记，还看到上面画的姑娘呢！哈哈哈”我故意拿他开心。

“你小子，不想混了是吧，看我不打你！”张超说着，故弄玄虚地扬着拳头要惩戒我。

“好了，好了，别闹了！外面的司机还等着取车呢！”李霞姐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一边递给张超一条毛巾，一边猫着身子递过去茶杯，让他喝口水再干活。

张超修车的手艺远近闻名，不仅维修速度快，还总能就地取材、变废为宝，给司机师傅们省下不少钱。国道上的老司机宁肯多跑几里路，也要到李记修车店照顾生意。李霞姐专门到打印店里给哥哥印制了精美的名片，上面写着店铺的名称、地址、联系方式，还特意用加粗的字体印上了一行字：“李记修车店副经理、高级技工：张超”。

店里一帮人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合计着等生意再做大一点，还要到县城其他地方开个分店。“要是干的好，到市里开店也不是没有可能！”李师傅笑呵呵地鼓励大家。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场持续的暴雨过后，河水很快冲上了堤岸，淹没了国道。洪水上涨的很快，店里的机械设备又不好搬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肆虐的洪水无情地冲走。

张超的梦想似乎也被洪水冲的支离破碎。他一连好几天都吃不下饭，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发呆。李霞姐经常来家里陪他，时不时给带点好吃的饭菜，还要他带自己出去逛街。哥哥拗不过她，只好和土豆一起陪她到附近的田野里逛逛。

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有的伤痛被治愈了，还可以重来，有的伤痛却只留下冰冷的数字。

一天，我们几个正在看电视，新闻里不断地播报着洪灾造成的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据新闻了解，那一年的洪灾是继1931年和1954年两次洪水后，20世纪中国发生的又一次全流域特大洪水，长江、嫩江、松花江等江河流域地区洪水泛滥，影响到了全国2亿多人。洪水冲毁了全国680多万栋房屋，造成4150人死亡，直接经济损失1600亿，间接经济损失超过3000亿。

面对已成废墟和烂泥的家园，人们总是以一句“人没事就好”来安慰自己和他人。哥哥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忽然郑重地对我们说，他想通了，人没事就好，他还有手艺，还能重新开始。

的确，在更大的痛苦面前，相对较小的痛苦反而成了一种幸运。

也是在那场可怕的洪灾中，中国人民解放军调动30万大军去全国各地抗洪抢险，这是解放战争结束后我国境内最大规模的一次军事调动，其中涌现出了一批可歌可泣的抗洪事迹和英雄人物。

在后来的电视新闻采访中，很过经历过生死的人说，只有亲身经厉过那种绝望和无助，才能真正认识人民子弟兵的本色，只要见到那抹军绿色，心就安定了！

那一抹军绿色，也让我想起了小毛。已经入伍满两年的小毛来信说，他也参加了抗洪抢险，还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三等功，很快就要光荣退伍了。

那个夏天过后，小毛如约荣归故里。我在火车站接站的时候，差点认不出他。小毛穿着干净的绿色军装，胸口别着一朵大红花，站的笔直笔直的，个子长高了不少，身体也更结实了，小脸晒得黝黑黝黑的，留着一个板寸头，显得特别精神。他远远地朝我挥手，我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精气神十足的人民子弟兵和很多年前那个吊在树上的“小猴子”联系在一起。在时光的流逝中，我们都满满地长大了。

小毛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部队的趣事，还有亲身经历的抗洪救灾惊险历程。聊完他的军旅生涯，我们又聊起了家乡的变化和同学们的现状。

“好久没和同学相聚了，也不了解大家走在哪里，在做什么？”小毛感慨地说。

“咋们初中那一个班的，我就知道有一个女生和两个男生在上高中，其他的大部分都失去联系了。”我给小毛介绍着高中的情况，突然意识到从卧龙湾小学走出来继续上学的人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回来后，有啥打算呢？”我问小毛。

“放心吧，早安排好了！”他胸有成竹地回答，一副少来老成的模样。

小毛在部队立过三等功，再加上他二叔的大力推荐，县上相关部门很快给他安排到了县公安局工作。

部队的两年历练，不仅重塑了他的外形，也催熟了他的思想。小毛说，他从小就崇拜警察，到公安局上班一定要干出点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