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道场

证据

2017-06-27  本文已影响98人  彼得一世
证据

彼得一口气开了四个小时的车来见我,他冲进我办公室的时候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满脸胡子拉碴,进门以后跌跌撞撞的把自己扔进靠窗的沙发里。

彼得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从小到大一起成长的好友和邻居。我们大学毕业以后居住在不同的城市,彼得实现了儿时的愿望,成为了一名警察,而我也心想事成考上了医学院成为了一名神经外科医生。但是前几天我接到彼得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一个不幸的消息:他的妹妹玫瑰去世了。

我记得那个漂亮的小姑娘,长得很可爱,眼睛大得靠近鬓角,老喜欢跟在哥哥后面好奇的打听我们在做什么,当时我们两个小家伙自以为是男子汉,不把这小姑娘放在眼里,我们常常躲起来再偷偷跑掉,让玫瑰站在原地着急的跺脚。后来听说她嫁人了,对方是个科学家,我好像听彼得说起过,化学博士之类的。当时我心里还想着,总算有人把这个小姑娘领回家了,还不忘警告彼得“你小子也要抓紧时间啊,这次让你妹妹抢先了。”彼得当时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怎么了?”,我问陷在沙发里的彼得,“要不要喝杯咖啡?”

“好的,给我一大杯浓一点的咖啡。”

我知道妹妹去世对彼得的打击很大,上周我赶回故乡参加了玫瑰的葬礼,深深体会到了彼得的悲哀,他强忍着才没有号啕大哭,只是长时间的沉默,目光游离,盯着远处发神,我只能象征性的安慰几句,实在没有什么可做的,希望时间能抚平他的创伤,我心里一直这样祈祷。

我没想到彼得今天会突然亲自找上门来,其实如果有事的话,他完全可以在电话里告诉我一声就行了,这么多年的好友,不管什么事我一定会鼎力帮忙。

彼得把一杯咖啡咕哝哝倒进喉咙,歇了一会儿才开始说话:“一定是他,我肯定一定是他干的。”

我听得莫名其妙:“谁?谁干了什么?”,我怀疑彼得神经太紧张而出现幻觉。

“就是那个加林,玫瑰的丈夫,我怀疑他杀了玫瑰。”我几乎确定彼得是太紧张和悲伤了。

我决定好好跟他讲道理:“你为什么要怀疑他呢?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彼得沮丧的低下头,“我只是凭直觉”,说到这里,连他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是啊,彼得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警察,现在他却凭直觉作出臆断,说起来还真有点丢脸。

我不想嘲笑他,我知道失去亲人的打击有多大,何况还是个年轻可爱的小妇人,我记得玫瑰结婚的时候我去参加了她的婚礼,当时玫瑰打扮得像个花仙子依偎在她深爱的丈夫身边,向他介绍幼时的玩伴,我心里还真是嫉妒这个幸运的家伙,他居然抢走了我和彼得的妹妹,要跟我们的花仙子生活一辈子了。

那个男人,我现在想起来了,一脸深沉严肃,即使在婚礼上也少有笑容,跟站在旁边一脸灿烂笑容的玫瑰比起来,这个叫加林的化学家就像主持婚礼的牧师而不像新郎。他给我的印象并不好,但是,印象再不好也不能随便说他就是杀人犯啊,也许就是这种深沉严肃的气质才吸引了玫瑰的,既然玫瑰喜欢他,他就一定有过人之处,我又开始嫉妒这个家伙了。

但是现在我必须安慰眼前这个伤心的哥哥:“彼得,你是警察,应该知道怀疑任何人都要有证据的。”

“我知道,所以我就向警察局报告了我的怀疑。”

“他们怎么做的?进行调查了吗?”

“是的,尽管我因为是死者的家属而被排除在调查之外,但是我还是密切关注着整个调查过程。”

“结果怎么样?发现可疑的地方了吗?”我有点好奇了。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彼得模凌两可的回答彻底把我搞糊涂了。接着彼得告诉我,由于他的报案,警察参与了调查,他们搜遍了玫瑰和加林的住宅。

“找到证据了吗?”

“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所有的食物都进行了毒性化验,完全无毒。”

我很不情愿的提醒了一下彼得:“进行验尸了吗?”

“验过了,没有中毒。我熟悉的一名法医,就是上次婚礼上你见过的那个小秃子”,彼得抬头提醒我,我有点印象,是个小个子,戴一副黑框眼镜,年纪不大却有些谢顶,他站在玫瑰的旁边像在表演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话剧……“他告诉我玫瑰的死因”,彼得又低下头。

我真是觉得彼得的表现太奇怪了,我抑制不住好奇心,催促他快点说下去。

“他说玫瑰死于:干渴!”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的,你没听错,我也没疯,就是死于干渴”,彼得强调了一遍。

“难道你怀疑加林限制了玫瑰的自由,不让她喝水?”

“这倒不会,我还是常常见到玫瑰的,她看起来有些不舒服,但是还没有严重到需要治疗的地步,而且如果遇到困难,玫瑰也随时可以告诉我,所以,我不认为是加林强迫了玫瑰。”

这总算是恢复了理智的样子,我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你相信我,我之所以选择警察这份职业,就是因为我对犯罪有一种天赋的辨别能力,我知道玫瑰一定是被加林谋杀的,但是我找不到证据,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找一趟加林,跟他谈谈,你也许能有些发现。”彼得从沙发上直起身,努力向我探过来,急切的表达他的想法。我看着这个过去顽皮的发小,现在头发乱七八糟的竖着,眼睛里布满血丝,看起来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洗脸了,“好吧,我跟你去一趟,不过我可要先提醒你,不要先入为主,我们不是去宣判加林有罪的,只是去找找证据。”

“嗯,嗯”,彼得忙不迭的点头同意了。

我和彼得出去找了个地方随便吃了点东西,彼得坚持要马上就出发赶回去,我拿他没办法,只好提出由我开车,我们吃完饭就走。一路上,彼得又告诉了我一些关于加林的事情,他在一所大学的化学实验室工作,主要从事核能研究,“玫瑰就是崇拜这样的英雄,小傻瓜”,彼得痛惜的说。我一直不能忘记那个摇着小辫子跟在我们身后一边跑一边喊“哥哥,等等我!”的小姑娘,还有婚礼上她披着美丽的白纱,像林中的仙女一样纯洁美丽,现在她趟在冰冷的泥土里,身体在一天天腐烂。

我和彼得终于敲响了加林的门,一位儒雅的男士来开门,亮晃晃的眼镜片背后闪烁着一双足够聪明的眼睛,他一看见彼得就明白了我们的来意,但他还是礼貌的让我们进屋去,尽管,我注意到了他嘴角上挂着嘲讽的笑容,这丝笑容却激起了我战斗的热情,我决心跟他较量较量,找出真相,不管结果证明他有罪还是无辜,我都希望找到充分的理由能够让彼得安心的生活下去,让死去的玫瑰入土为安。

我们坐下以后,加林笑容可掬的问我们想喝点什么:“要不要来点啤酒?”

“不用了”,彼得掩饰不住自己的鄙夷。

我告诉加林可以喝一杯水,白水就行了。我注意到家里虽然少了女主人,但是加林教授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还是怡然的生活,而且,似乎更加舒适自在了。他灵活的一旋身,向厨房那边走过去。

彼得不知是因为厌恶还是怕触景生情,眼睛一直盯着窗外,他不想看见房间里的一切。我趁着主人不在跟前尽情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有什么不对劲,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也有我的直觉。

加林端着一杯水过来了,他递给我,然后往后退了几步,靠在茶几上,用一种讥讽的腔调问我们:“两位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你们找来的警察可是把我问了个够,一个问题要反复几十遍,把我的家也翻了个底朝天。对了,你们发现新的证据了没有?”他居然笑起来了,是那种往肚子里倒抽冷气的笑,让人听了起鸡皮疙瘩。

彼得脸色发青:“没有新的发现。”

“那真遗憾不能帮你们什么忙了。下周我要参加一个颁奖典礼,我被授予国家科学奖章了,欢迎两位来观礼”,教授的心情很好,并不计较我们的突然来访和彼得的生硬态度。

我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加林教授此时正乐呵呵的靠在一架饮水机上,水桶里还有小半桶水,但是刚才他却到厨房去给我倒水。

教授微笑着站在我的斜对面,一只手臂揽住饮水机,轻轻的抚摸半透明的蓝色水桶,手指在光滑的塑料上摩挲,像是在抚摸一件宠物,我心中一动,他对饮水机浓厚的感情已经超出了仅仅是使用的兴趣。这是一种无意识的炫耀吗?我们医院里有不少弗洛伊德的门徒,他们一定会有更好的解释,但是现在我来不及分析教授的心理了。

接下来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我和彼得只好告辞走出加林的家。坐在车上,我问彼得:“你们检查过他家里的饮水机吗?”

“当然检查过,做了毒性化验,里面的水没有问题”,彼得还在气呼呼的,大概因为再一次的失败令他非常沮丧。

但是现在我也觉得教授有问题了,我侧过身问彼得:“你知道重水这种东西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彼得抬起头迷惑的看着我。

“重水就是水分子里多了一个中子,在核化学实验中经常用到,无色无味,只是比普通水重一点点。”

“所以叫重水?”

“对,要是做化学毒素分析,只能分解出氢气和氧气,完全没有毒素,但是它会吸附周围的水分,所以人喝了以后会感觉非常渴,越喝越渴,积累到一定的量就会被渴死,我想加林在家里的饮用水里放入重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为了区别饮用,他才专门购买了饮水机,只往饮水桶里投入重水,他很可能建议玫瑰喝饮水机里的'更干净'的水,而他自己却坚持喝自来水。重水非常昂贵,一般人不容易得到它,很可能水桶里还有这种水,我建议你马上从那里取到样品,送到实验室做光谱分析就能发现多余的中子。”

彼得重重的拍拍我的肩膀,拿起手机开始给警局打电话。

一个月以后,我和彼得在家乡的河堤上散步,是彼得邀请我回去参加庭审会,我去听了,加林教授的谋杀罪成立。我和彼得都如释重负。

“你说,加林为什么要谋杀玫瑰?”彼得不解的问。

“不知道啊,夫妻之间的事情,外人很难理解的,这就是我不结婚的原因。”

“不管有多麻烦,难道他不知道还有离婚这回事吗?”彼得愤愤不平的说。

“他是科学家,也许他采用了一种他认为最简单的办法处理问题。”

“科学就是为了使我们的生活更加简单,但是越简单就越接近真理、越彰显善吗?”

我可以肯定不是这样的,丰富才应该是我们的追求,但是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在高速发展的科学面前保护我们丰富的体验。

彼得若有所思的说:“科学家就可以用科学的手段随便处置别人的命运吗?”

这我可不好回答。将来的科学要怎么发展谁也说不清,大概任何匪夷所思的东西都能创造出来,而掌握科学密匙的人如同掌握了权力,到那时候的人们如同被置于柏拉图描绘的“哲学家王”手中,那是将最终的光明,还是无尽的深渊,现在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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