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

60.两种教育方法的思考

2017-12-25  本文已影响287人  蛀心虫

12.24

我是个老师,除了教书育人、传授知识,还经常端详同道们(当然包括所有老师)制造出来的产品,追问为什么中西教育最后导致的产品有巨大的差异。在中小学阶段的学生,不管是整体(各种国际竞赛和对比测试)还是个体(中小学出来读书的“鹤立鸡群”感),看起来具有巨大“优势”,可是在随后的大学(包括硕士博士研究生)教育阶段迅速地丧失优势到泯然众人,到成人阶段的全线落败。(有人可能又要不同意了,我这里说的教育的评指标不是知识、计算能力甚至人文素养,而是当今世界主流的全人教育评价观(去百度一下),这种评价观,本质上重“灵性”胜过“物质性”,具体来说,指人的内在本质的提升,如头脑、情感、动手能力、创造力、想象力、体恤心、好奇心、尊重感、与实现自我的期望。这需要另开一篇,还是回归主题。)
当仔细思考中西两种文化或者教育方法分道扬镳的时候,必然地会回溯到同处轴心时代的苏格拉底和孔子身上,两种教育方法在那个时候就分野了,而且由于二者崇高的历史地位和文化在“教与学”中巨大的传承惯性,这种分野浸润在我们每个人的血液中,代代相传,只要到教育活动中去看看,差别历历在目。
苏格拉底是追问——永无终止的追问,孔子则是提供结论却没有思辨的过程。前者激发学生,后者固化学生。苏格拉底只是学生们通向更高思维历程的“助产士”,其身后有柏拉图,继而有亚里士多德青出于蓝,而孔子的后学们却永远都活在“至圣”的笼罩之下。
西方的教育传统与中国的教育传统的差别,其实早在柏拉图《对话录》的苏格拉底与《论语》里的孔子那里就奠定了基调。要理解中西文化人的差别,《对话录》与《论语》就是最好的入门钥匙。
没有听说苏格拉底读过什么经典名著,但学生一旦沾上了他,就不得不在他的不断追问下开始思考,从“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勇敢”之类的定义开始,不得不开动脑筋共同追索问题的根源,环环相扣,永无终止。这种对话方式也促使后人对前人思索的问题跃跃欲试,对前人未尽的思索代代相传,不断深入、递进、超越。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的经验和智慧都得到创造性的激发,每个人也都获得思考和言说的权利,每个人思考和创造的成果都积累下来。
而在《论语》里,更多的是孔子以布道的形式宣告某种行为准则和价值判断,以终审法官的口吻来公布某个结论,而没有呈现思辨的过程,也没有给学生留下思考的空间,更没有留给后人可以继续探索的问题,只是留下了可供后人反复背诵的格言警句。“三人行,必有吾师”,为什么是三人不是两人?为什么必有吾师?一定有吾师吗?这些都不是问题,学生问老师这个,就是欠揍找打嘛。
在苏格拉底那里,教育就是对话、探讨,并在此过程中培养学生的探究意识与对未知领域的浓厚兴趣。这种教育最大程度地保护了学生好奇的天性,赋予学习中的创造性快乐。学生在这种方式的指导下,学会发现、思考和探究的方法。而这种方法具有极强的迁移能力,几乎可以在任何一个领域生根发芽。不被理解吸纳的碎片化知识,会妨碍正常思考。少年时的见解总是不同于成年人,正是因为他们的大脑还没有被知识过多填充。思维能力、思考方法,想像力与创造力是在记忆不是太多的地方才能够闪现。读书是为了促进思考,而不是为了记住而记住。爱因斯坦说的真好:“只有将课堂上所学的东西完全忘记之后,剩下的才是真正的教育”。
在我们的传统甚至现代学校教育中,我们总是害怕不能抓住一些“实在”的东西,总感觉如果学生没有记住与背诵一些什么东西,不能流利计算加减乘除乘方开方,那么教育就是空白的。在古代的时候几乎只有一种教育方式——捧来“四书”“五经”让学生不加理解地反复背诵,甚至要求倒背如流。现在虽然学习内容极大地扩展,这种思维习惯和传统依然强大,仿佛只有这样,教育才算是有了成效,家长才放心。
殊不知背诵与记忆虽然容易检验出“成果”,但是却很容易伤害学生的其他兴趣与爱好,更容易使他们的好奇天性、思考能力与想像力遭到破坏。现在仍有人哄抬诵经、国学、背诵、记忆这一套,我一直大声疾呼,那些有害有毒啊!这些人似乎抱定了这样的宗旨:尽快用东西(他认为有用的结论性的东西)将孩子的大脑填满,不给孩子有片刻喘息的机会。其实啊,真正的思想智慧常常不是有形的结果,而是无形的过程;不是现成的结论,而是问题意识和探索能力;不是文字上面的那部分,而且是蕴藏在字里行间的那些灵动的思绪。
至今我们仍然未能超越孔子留下的教育方式,从崇拜孔孟、背诵经句、复兴国学,再到崇拜现实中的各种各色的所谓的“教育名人”,把学习当成背诵与记忆,把探索当成简单模仿,把反思与批判看成是“骂人”“吵架”的不和谐之音,把想象看成胡思乱想,把创造看成是调皮捣蛋。我们读书似乎纯粹只是为考试,为了表演,为了在人前展示,为了得到可供呈现的即时效应。
苏格拉底还在世的时候,他的学生柏拉图已经表现了非凡的创造力,并且成为西方思想文化的重要源头之一。我们几千年的正统教育往往只培养出“立地书橱”(自然科学在古代是不入流的,不算读书人),为前人留下的文字作注疏,既不注重发现问题、提出问题,也不注重在追索问题中获得超越,仅有的一点不甘心,也往往必须打着“复古”的旗号,以向古人看齐为准则。就算今天引以自豪的指南针、火药、造纸、印刷术等的几大发明,也都与正统教育无关。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这种教育并未为个体蓬勃的好奇心、想象力、创造力和理性建构能力留下发展的空间。
前些年刚开始讲授《地铁与轻轨工程》时,12次课24学时要讲厚厚一本书,好多内容和知识点要讲啊,慌张!后来干脆,有些知识不讲了,只要布置了预习复习,学生自己也能看懂(这个自己去看的过程比知识更重要,因为能力具有迁移性),在1-2次课的总体宏观介绍之后,要求周末抽空去广州地铁(或者深圳地铁)几条主要的不同线路去跑、去看、去观察、去思考,写出报告哪些看懂了、哪些没看懂,然后根据提问再回头来讲设计原理、计算方法、施工工艺,最后依葫芦画个瓢,效果很好,一点也不慌张嘛!
年轻人的才能被扼杀,不是今天才有的,但是,在当今更令人痛心疾首。因为,今天我们已经能够看清问题的症结,也看到了后果的严重性,但巨大的惯性依然无法突出重围。在中小学阶段靠死记硬背、生吞活剥、机械训练、拼命刷题取得的优势,就像5000米长跑在前100米冲刺取得的优势一样,是有害的。
不能光怪罪体制的因素,我们每个做老师的都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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