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文学短篇小说创作

文‖送诊

2017-10-22  本文已影响97人  翠娥Z
文‖送诊

老张在他10楼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只要电话一响,他总是第一时间接起来。现在是安静的,但他又忍不住拨通一楼前台的电话。

这是今天他打过去的第五个电话了。确定老刘没来。

“万一老刘来了,怎么办?”老张咬紧下巴,双手紧握拳头,望着窗外,自言自语。

窗外高楼林立,阴沉沉的天把一切都笼罩在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可以看到一处大红的招牌。

老张猛拍一下手,这一激动。他那地位极高、贴服在头顶的长发,就随之一震,然后慢慢从头顶处滑落下来。

“让你不老实。”老张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猛甩一下头,这甩头的动作,他总是把那颗头,先向脖子右下方扭转45度,从那里走起,然后火速向脖子左上方45度转动,借着一股力道,就轻而易举地把耷拉下来的头发甩到右边去。

老张习惯性地甩头就是这样形成的,每次甩头都紧眯着右眼,像是能帮上忙。

老张是本市一家大型公司医务室的负责人,主要负责职工的日常卫生防疫及保健工作,唯独不负责心理健康。

老张50出头,但他作为医生的精益求精,让那一头本来乌黑茂密的头发,像是荒漠化的土地,那片原始森林一年比一年少了。或许是头发少了,就特意把剩下的头发留得老长,然后从左往右地梳着,想用那可多得的少有遮住一大片空白之地。老张不习惯用手去摸那份稀疏,寥寥无几,心生寒意。

的确,他今天的心也跟这天气一样雾气笼罩,随时捏得出水来,极不爽快。只要电话一响,或是屋子里有任何响动,他整个人都跟着颤抖,连说话也变得磕巴。

今天对于老张所在企业的来说,是个喜庆的日子。全省三年一度的创新成果交流会在本市举行,老张所在的企业作为特别成果创造单位,被安排与会人员们要来现场参观。

今天一早,已是张灯结彩,公司里出出入入的每个人都精神饱满,热情洋溢。

只有老张,此时却是如此焦躁。只因前几天突然接到老刘的电话,说要来找他,但又没说具体日子。

“老刘啊老刘,男人何苦为难男人呢?求求你今天放过我,过了今天,啥都好说。

想起老刘,他浑身一缩。

“叮铃铃”电话响起。

“张医生,刘,老刘来了。”前台说。

“啊,他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来。这个冤家啊!”老张脑子嗡嗡响,一颗心上窜下跳。这时只要谁敢拉拉他的衣袖,他都会像被拉了引线般,原地爆炸。

“我的祖宗哦,这是要出事啊。”老张啪一声丢下电话。看看墙上的钟,正好十点五分。不到一个小时,参观组就要来了。

“这是要出事啊!!!”老张那颗平时任何人都不能碰的头,他竟然用双手狂抓起来,他甚至想用那颗头去撞墙。

“小马,快安排车,我要出诊。”老张一边在手机里说着,一边拎着他的医药箱,向电梯走去。

老张一紧张,就习惯性地猛甩头,走在走廊里,连甩了三次,让人不得不怀疑那落掉的头发,很大原因是被他甩掉的。

出了电梯,老张直奔一楼接待室。进去之前,还特意用手压了压那几根头发,让他们尽量安份些,他多想用胶水或者胶布把他们永久性地贴在哪里。只是那样,大家都会认为他脑袋有问题了。

“老刘啊,你来也不说一声,这样,我们先去个地方,再慢慢说。”老张故作轻松冷静状,想诱敌深入。

老刘眼睛贼亮地盯着门口的老张,什么也没说,只是站起身来。然后被保安半推半就地送上了车。那天,天气很冷,南方城市,十度的气温,在北风和雨粉的作用下,空气里透着湿寒。

老刘只穿一件单薄的工衣,穿一双黑皮鞋,头发梳得整齐,手里拎着平时用来装工单的帆布包,就跟正常上班的职工一样。那斜挎在身上的帆布包,在屁股上啪嗒啪嗒响。

此时,门口彩旗飘扬,迎接来宾的礼仪队已各就各位,大冷的天都只穿一件旗袍,个个仪态端庄,面容姣好,小蛮腰一显无疑。这要是在平时,老张一定会瞄上几眼,甚至过去打个招呼,赢得美女一笑,那定是心花怒放。

今天,老张完全顾不上这事。哪怕有美女主动跟他说:“张医生,出诊啊?”他也只是“嗯嗯”两声。

上了车,老张跟老刘一起坐在面包车后面第一排,老张坐里面,老刘坐外面。

“只要上了车,我就不怕你了。”老张悬着的心落下一半。

“他们为什么要我换工作?我做司机做得好好的,其它的我都不会。”老刘一坐下来就对着老张说。

“老刘啊,想开点吧,别落下心病。”老张说。

老刘就是不出声了。然后在车上嗷嗷地哭起来。

老刘哭起来的时候,车刚出到马路上,老张一眼就看到满载来宾的大巴车拐了过来。老张不禁擦擦额头细密的汗珠子。

男人哭起来比女人更可怕,女人哭让人心疼,男人哭让人心慌。老刘一哭,老张更焦躁了。便狠狠说了句“别哭了。”就呵住了老刘。

老刘,今年47岁,是公司的一名大货车司机,老来得子,去年一场急性脑膜炎,他8岁大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就没了,孩子前后发病不到两天。家里70多岁的老爹当场心脏病发,经抢救得以捡回一条命。人到中年,遭遇如此变故,只能说是勉强活着了。后来他重新回到单位,公司先是给他换了个工作岗位,新的岗位老刘一下子适应不了,心理压力更大了。

从那时起,他时常穿着那套发白的工衣,刚开始整天整天一句话不说,捧着儿子的照片不停地流泪,眼睛肿得像包子,整个人也是垮了,那本就大号的工衣,更加裹不紧他瘦弱的身子,从上到下都是空荡荡的。

后来,老刘开始说话了,但见人就说是谁谁谁害了他儿子,还破口大骂,骂来骂去都是那几句粗口,没人知道他骂什么,也没人知道他骂谁。

老张同情老刘,在老张的帮助下,老刘经医生诊断为间歇性精神分裂症。

老张一直交代老刘的家人:“千万不要把病情告诉他本人,会加重病情。”毕竟医者仁心啊。

后来老刘差不多每个月就要发作一次。每次发作班组都会通知老张。这不,半年多来,老张没少被折腾,有几次连老张也被骂得狗血淋头,甚至扯着他的白大褂喊“医生,救救我儿子”。无不让人痛心。

最近两个月,到是没人来通知老张了。可是,前几天,老刘突然来电话说,他要亲自过来找老张。

这不,今天就来了。

老张坐在车上,望着窗外,看到路边几棵大树暗黄的叶子稀稀落落,在枝头发抖。他想起前两天大会上,一把手在对此次参观工作布置会上强调“无论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一律追究到人,严惩不贷”,便心如黄叶,也抖起来,然后就咬牙切齿地想着,“你不让安宁,今天来出乱子,看我怎么收拾。”

此时正是初冬。一路上,雾气都未散掉,冷风嗖嗖,灰色的天空跟灰色的马路一样,看不到边际。

这个地方的冬天,迟迟不来,一来又来得突然,昨天还是艳阳高照,只过了一晚上,冷空气就拖家带口地来了,让人猝不及防。

老刘穿一件单衣,很快就打起喷嚏。

老张到不觉得冷,本来他的白大褂就是直接套住外套的,再加上被突然到访的老刘吓了一吓,已是血往上涌,虚汗直流。

老张脱下白大褂,给老刘披上。

“不穿,我儿子就是被医生害死的。”老刘一边擦着鼻涕,一边捂着头,蜷缩着上半身,随车子一起摇摇晃晃。

“天冷,你这样会感冒的,只穿一会,下车就脱。”老张半哄着说。

“呜呜呜,我儿子他更冷。”老刘又嗷嗷哭起来,直到又打了个喷嚏,那哭声才弱了些。

老张甩了一下头,这次不是为了头发,而是为他这个机智的办法。然后觉得还是热,便把外套也脱了,只穿一件薄薄的棉衫。他不知道一场病症正在向他袭来。

“老张,你是医生,你没害我儿子,我信得过你,才来找你。”老刘下车之前含着泪对老张说。

话一说完,车已停在本市第十一人民医院(精神病医院)门口,就是老张在办公室望见的大红招牌的地方。

下车的时候,老刘像是老张的跟班一样,不忘帮他拎着出诊的医药箱。

冷风还在呼呼地吹着,冷雨飞飞扬扬。老刘大概是忘了,不仅没有脱下白大褂,反而还不自觉地紧了紧。

“这里有个病人。”老张对着门口穿护士服的小姑娘说。

“谁是病人?”小姑娘问道。

“就是他。”老张使着眼色,偷瞄老刘。

“我不是病人,他才是。”老刘爽快地反驳到。

医院的大厅里,也不知是从那个角落吹来一阵风,把老张的那几缕本来乖乖贴在头顶的头发又吹了下来。

老张习惯想把头发甩上去,结果刚刚湿了雨,原本很容易就飞舞的头发,变得沉重。一连甩了几次都没有甩上去。每甩一次,右眼就使劲再使劲地眯一下,整个脸都是扭曲的,像是小儿麻痹症的样子。

“你看,我穿着工衣,我本来是在上班,他犯病了,是我跟我同事送他过来的,他已经耽误了我的工作了。”老刘像个证人一样说着证词,一边说还一边掀起白大褂,露出那身标志性明显的工衣。还用眼神朝着外面标志性的面包车指着。

“我是医生,我刚刚还在出诊。”老刘又晃动手里的医药箱,笑着说。

“这里有个病人,过来协助一下。”护士拉着老张,朝旁边的工作人员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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