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过半（五十一）好汉歌
刚开始时，你会纠结，要考哪里？要去那座城市？我适合学什么专业?到后来，人疲惫至极，你会大骂：“尼玛去你的大学梦！赶快结束吧！早死早超生！不管结果如何，快点到尽头吧！”
还会任性地说：梦想，其实什么都不是。
梅凉仍然失眠，仍然想东想西，偶尔会觉得窒息，突然一个人跑到操场上去，突然很想唱歌，很想奔跑。
有一次晚自习的时候，建忠哥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大家都开起了座谈会，说说八卦拉拉家常。
梅凉头痛，从后门出去，来到了操场。操场的路灯也没亮，到处黑黑的，只看到远方城市的灯光。
梅凉对着天空，想找星星，可是一颗星星也没有，下雨了。
春天的雨，还是冷的。
梅凉知道林楠一直跟着她，但是装作没有发现。班长曾问过她：“你们现在这样，就没想过以后？”
“想什么？就是想了才那般痛苦，谁说在一起就想以后？况且两个人没有在一起。只是因为在一起不会难过，不会孤单。”
关于结局，梅凉想过的。
没有人会挽留，林楠也不会，因为他没有勇气，他到最后也不会亲口说一句：我喜欢你，你为我留下。
这反而让梅凉不那么纠结，你不说，那我就不必考虑如何拒绝了。
就像《天堂之吻》的结局。早坂紫和佐治即将毕业，面临分离。佐治要去巴黎学设计，早坂紫留在日本继续模特事业。所以，分离是必然。
佐治不喜欢没有主见的女人，他不喜欢总是流泪的女人，所以早坂紫为他变得坚强。
佐治貌似不经意地问她：“你要不和我一起去巴黎吧？”
早坂紫很自然地笑笑：“才不要呢，我要留在这里，继续拍我的广告。”
佐治只停顿了半秒，说：“你这样决定，是好的。”
他喜欢这样的女人，他喜欢的女人就该做这个决定，尽管他爱她。
于是两个人明知结局地走下去，一起吃饭，一起喝茶，谁都没有说分手。
佐治走那天，她没有去送他，说自己有拍摄任务。（其实是她自己安排的）
离别前一天晚上，还是像往常一样，笑一笑，温柔地道别。还是没有说分手。
“渐渐远去的汽车的引擎声。助手席座椅的感触。呛鼻的古龙水的气味。温暖的体温，冰凉的指尖，强烈的眼神，甜蜜而低沉的声音，喊着我的名字的声音……”
这一切都没有留下。
但是两个人在转头的一刹那都哭了，没有让对方看见。因为佐治不喜欢流泪的女人。
所以像梅凉和林楠这样有缘无分的两人，应该也是这种结局吧。谁也不说分离，只等着分离。
期间林楠问起过雪瑜，一脸的惊诧：“那个雪瑜是谁啊？老跟你在说说下面版聊的？”
“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以前也没见林楠有这样的好奇心。
“我本以为是方子皓的小号，从他走后，雪瑜好像也消失了，我就更坚信了这点。但是最近又看到他给你留言。把我吓死了……”
“你以为方子皓还魂了？！”梅凉对他翻一个白眼，扭过头去。
这下换林楠沉默了，梅凉才觉得是自己失言。差点忘了，他一直介怀方子皓的死。他还在想，如果当时不给他发短信，他应该就不会死吧。
梅凉双手抓着栏杆，身体向后倾，目光平视，像是在自言自语：“人总会有一个忘不了的人，但是人生还很长，如果为了这一点小事就介怀不已，那麽人还用生活吗?”（《NANA》）
林楠看着她的侧脸，细细地看着。梅凉的眼睫毛很长，忽闪忽闪像小扇子。左耳上有两个耳洞，但她很少戴耳钉。
梅凉的眼睛眯着，嘴巴轻轻上扬，像是在笑。
“梅梅，你变了好多……”林楠不由自主地说道。
“变了好多？哪里变了？”梅凉不可思议地皱皱眉，变了么？没发现自己变了啊，难道是我长丑了？
“以前的你，总是不笑的。”
梅凉仔细思索，好像是的，以前总是绷着一张脸。
“笑总比哭好。”笑也是活着，不笑也活，反正就那么过了。
梅凉的心中总是有两个人在说话。一问一答。
梅凉，你觉得自己不幸吗？——不觉得，我很幸福。
你恨你的父亲吗？——不恨，心里有恨的话，疼的是自己。
你还觉得自己来到这世上是个错误吗？——是错误，所以我要活着，让上帝后悔。我要很幸福地活着，让他后悔把我带到这个世上受苦。
你现在有什么遗憾吗？——没有，我不遗憾也不后悔。这一切都是定数。
你想要一个怎样的人和你一起？——
我想要一个，足够强大，能够保护我的人。他不一定高或帅，但是有勇气爱我，就算知道真正的我是怎样的，也不会离开我。他要能给我安全感，不能让我觉得我随时会失去他。他一定要很爱很爱我，就算我任性耍小脾气，也并不会不管我，就算看到我突然发神、经，也愿意抱着我。总之，他一定很爱很爱我，一定一定，要很爱很爱我。只要有这一点，其他的，我都不管。
梅凉，你觉得这个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吗？——不知道。
但方子皓和林楠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他们喜欢梅凉，但还是会离开她。
眼前之事，便是过了高考。
想通一些事情之后，你会觉得，这一切并没有那么辛苦。
全家人都在讨论梅凉以后学什么专业的问题。
综合下来的几个选择就是：教师、军校、法律、医生。因为是公认的铁饭碗。老人们的思维还停留在几十年前工作包分配的年代。
梅凉一拍桌子：“好！~你们说的这几个，我都不去！”
全家人愣了半宿，这孩子怎么突然这么横了？在家里，都是长辈说什么，梅凉就做什么。
“那你要做什么？！”奶奶怒道。
“不知道，反正就不当老师也不当医生，总之你们说的，我都不干！”
为了这个事情，梅凉跟家人大吵了一架，最后在电话里和老爹沟通了几个小时。
“爸！你想想，你十二岁就开始工作，三十岁辞职，就是因为受不了这种生活，你希望我像你一样，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老爸终于沉默了，梅凉是了解他的，他本是一个非常叛逆的人，受不了被束缚。
于是最后梅凉获得了自主权，家人不再干涉。
在高考以前，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要去哪儿。包括班长。
很快就到了六月，决战时刻。
最后几天，都没人想看书了，疯狂地叫喊，狂躁无比，好像回到了原始社会。
建忠哥也不想管他们了，任他们闹。毕竟事已至此，一切都定型了。
剩下的就是誓师大会，本以为又是官方话，让人打瞌睡的那种。没想到很过瘾，学生在教室里，校长坐在广播室。
“同学们，我们一起唱歌！”
“唱歌？！”这才新鲜，校长居然要带我们唱歌。
而且居然是唱《隐形的翅膀》，校长一大把年纪了，要唱这首歌可不容易。每个人都很兴奋，不管调子跑偏了十万八千里，十分起劲。
后来还唱了刘欢的《好汉歌》，果然高考誓师大会就是要唱这么带劲的歌才行！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吼吼吼……”
这应该是上高中以来，最轻松的大会了。不用领导发言，只需要学生乱吼。
感觉整栋楼都要震垮了。
最后一项任务，就是全校大扫除，布置高考考场。
所有的垃圾都要扔掉，什么烂扫把烂铲子烂桌椅，桌子里的书统统都要带走。有的人直接就把书拿来卖掉了。四毛钱一斤，收废品的上门收购。
三年下来，花了几千块钱买的书，几十块就卖光了。
写满公式的书本和试卷，全都即将变回纸浆吧。
看吧，到头来，还是那一身行李，还是那一床铺盖，跟你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