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稚时
一听这个，江屿松开了手劲，仍压制着他，“告诉你小子，你的话里有一个标点符号是假的，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说完，松开手又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想来也只有江彦锡会这么干了，懒得和他争执，自己什么办法都有的是，凭他还收拾不了他。
不过也真没想到张居安会躲到这里来，站在酒店门口，仰起头，深深凝望着这所沐浴着暖阳的建筑。母亲郦蔓在时，他一直都和母亲住在柏城，在这里度过了有母亲陪伴的童年，母亲去世后，江彦锡将十岁的他接回锦城，他就再也没有到这里来过，现在这里是江彦锡在管理，不知道他每每来到这里又是个什么想法，像他这种喜新厌旧的人，恐怕恨不得立刻把这里改成他的证券交易所。
闭上眼睛，江屿深深吸了一口气，快步离开了这里。
歇息了一上午，易欢颜想着去外面瞧瞧，外婆给她穿戴暖和了嘱咐好她出门'小心'，欢颜就独自一个人来到了街巷中。米镇也有公办的初中高中，不过到现在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在这里上下去。
因为这里的民居之间的距离很小，而且错综复杂，巷道又深，所以镇中是不让机动车进来的。这就比外面那些开阔城市安静不少。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米镇中心小学了。原本灰溜溜的墙壁都刷成了肉粉色，温馨了不少。欢颜踮起脚试着从栅栏外望见自己原来的教室看看。
“易欢颜？”旁侧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欢颜回头，是一个女生，头发微卷扎着高辫，齐齐的刘海儿正好遮住了原本浓密的眉毛，脸颊有些不自然的冻红。易欢颜看着这人快速的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很快的想起，这是她的小学同班同学—卓梓果。
两人坐在米镇小学操场上新装的长椅上，都望着远处三三两两嬉戏追逐的人影，都沉默了。
半晌，还是卓梓果先开了口，“我现在在镇上的中学上学，当时多数小学同学也都在那里，唯独没有见你，后来才听说你是去了别处。”听她的声音，像是有些颤抖，在隐忍着什么。“易欢颜，当初…”
“卓班长，你现在还是班长吧？”欢颜打断她，眯着眼睛，说话时并没有看她。
“嗯。”并不明白她的意思，卓梓果回答。
“其实，小时候你就一直有一种优越感的当班长的优越感。当然，我只能从旁人的角度去了解，毕竟我不是班长。”一阵冷风袭来，欢颜感到一阵恶寒，也许只是因为想到以前，往手里吹着气。卓梓果静静听她诉说着。
“其实，你不用问我当初的事，也也不用再解释些什么了，反正也都过去了，不是吗？”欢颜释然地摊手笑了下。看着她不在乎的样子，卓梓果并没有高兴起来，是高兴不起来。
我两脚陷在回忆的泥泞里，别人早已挣脱出来，她并没有甩掉鞋上的泥渍，他只是把鞋脱在了回忆里。
十年前—
米镇中心小学，一年级新生报到。
“易老师您就放心吧，绝对不会有问题的。”接待的老师虽年轻，也不乏干练，应该可靠。易勰哲和妻子现在趁着身体还算硬朗，小欢颜的事也都是他们亲力亲为，女儿还在一边读着研究生一边打工，现有时间回来，如今欢颜也六岁了，差不多该上学了，寻着方便，就带着孩子在家门口的小学报了名。
刚好这里的老师竟是以前的学生，就希望着能让老师多费些心思多注意她，这孩子从小孤僻些，怕是小孩子间不太好相处。
交待完后，易平勰俯下身，摸摸孩子的头，欢颜呀，今天就是小学生了。
易欢颜一直乖乖的沉默着，外公摸她的头发时，抬眸给了他一个微笑，放心吧。
老两口走后，老师安排了一个僻静的位置给她，听话的欢颜也没想到，这个位置一坐就是六年。
还记得五年级时，本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们都喜欢学着大人的口吻，聊着一些自己也许都不怎么懂得的事，也就是从大人们摘菜时，走街串巷时，洗衣服时唠唠叨叨的家长里短以及大小八卦什么的。
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了这个传言，啊不，传言可能还是假的，可这话却实实在在是真的。
“哎你知道吗，易欢颜，就是老是不说话的那个，她是个私生女啊！”
“对啊对啊，我也听我妈妈和婶婶聊天的时候这么说。”
“什么是私生子啊？”
“嗯，应该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吧？”
“什么呀，我妈说是'私生子'就是有人生没人要的孩子才对。”
“哦，原来是这样。”
易欢颜神情坦然，继续写着作业，仿佛她的安静已经形成了一层保护膜，免受着世间所有叨扰，最锋利的语言也不能伤害她分毫。人们常说，小孩子的话是不能当真的。可是，往往就是这些充满稚性、没什么恶意的话，却真真能在人心上划上深深的伤。当时的事不关己，多年后就连想起都是不敢。
还没有进班就已经听到了班里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向来心高气傲的卓梓果也正好行使一下她班长的职责。
“行了，都别说了，一会儿就上课了！”说着敲了敲门框。喋喋不休的孩子们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卓梓果本来是易欢颜的前座，后来因个子高了些就被调到了欢颜旁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也忍不住瞟了她一眼，别人都这样说了，她居然还照样毫不在意。
过了几天，上次春游的照片洗出来了，卓梓果一张一张地发到每个人手里。拿到照片的孩子们都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谈论个不停，打闹成一片。
易欢颜瞄了一眼随意置在桌脚的照片，一张张明媚如花的的稚嫩笑脸，像是锐刺刺痛了欢颜的眼睛，缓缓伸手将它翻了过去，转而又沉稳在外公新给她买的《安徒生童话》的故事里了。
放学—
铃声响过之后，白日里欢声笑语的教室一扫而空，孩子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原本已经出了教学楼口的卓梓果忽地想起了今天是她的值日，门窗忘记关了，又折回去关。
却真巧看到这一幕——
平日里平静如水的女孩，站在楼梯暗角处，面带微笑的将今天发下来的合照，一下一下地撕成碎片，轻飘飘地丢进垃圾桶，面不改色地回头慢慢踱去了。
卓梓果仍站在原地，努力眨了眨眼，要把这一幕消化下去，这是易欢颜吗…
第十六章 稚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