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十二）

崔爱霞正说得起劲却突然停了下来，她嘬了一下嘴，拿起横放在盘子上的筷子。我以为要吃哪道菜，不料她把筷子伸进嘴里当牙签使了起来。筷子在嘴里变换着角度，看样子在剔除塞在牙缝里的残留物。我看看牙签盒，刚想递一只过去，又打消了念头，转而把目光投向了别处。我环视一圈，同学们都紧盯着崔爱霞，满面堆笑地等着她继续讲述那段陈年往事。

“噗”，看来崔爱霞用筷子掏牙缝比较顺手，她低头往桌子下面狠狠碎了一口，这才说道：“我妈好的基因没遗传给我，牙齿缝隙太大，吃东西总爱塞牙缝。”

当老板的同学一听，咧嘴笑道：“你这才让人羡慕呢，别人打包还有点不好意思，你这不声不响就把好吃的带回家了。”

他这句玩笑话让包间里响起了哄笑声，我也跟着笑了，但是胃里在剧烈地翻滚，大有压制不住的势头。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浮想联翩——筷子在盘子里游走，会不会把粘在上面的东西弄到菜里面……

“我这人天生命好。”崔爱霞把筷子放在盘子上，又开始说话了。她好像忘了前面的话茬，转而说道：“我初中毕业正好赶上油田招工，成了一名石油工人。在工作中认识了现在的老公，当时他也是普通职工，没想到还熬成了小领导。说起来官不大，但很有实权，平时接待很多……”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口干舌燥，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看看杯中茶水所剩不多，她皱皱眉对着门口的服务员喝道：“服务员，倒水。咋就不知道侍候人？”

“哦……哦，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服务员闻声连连道歉，提着水壶跑了过来，一脸歉意的神情。

“这样的聚会要经常搞，眼看着我们都老了，以前忙于工作没时间，现在该退休的退了，没退的最多也就三五年。聚会吃饭是次要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叙旧。也不说让谁请客，以后咱们实行AA制，日子再紧巴，吃顿饭的钱还是掏得起的吧？”不待有人说话，她又说：“有机会我来请客，开票让老公拿单位去报销……”

“哎哎哎……我说老崔，请客就请客，请得起就请，别跟你老公扯到一起呀。如果搭不上顺风车，同学们还吃不上你的一顿饭了？”崔爱霞正说得起劲，被当老师的同学给打断了。虽说是个文化人，性格直爽的他向来不给人留面子。

“哦……”崔爱霞面对同学的诘问不知如何是好，她哦了半天，自嘲地笑了笑说：“不是有句话说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崔爱霞说完这句话，像是听了多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率先笑了起来。她大张着嘴，我看到了喉咙里的小舌头，还有舌根上残留的食物。看着她，我陡生陌生之感。这还是当年那个喜欢打扮，浑身散发香味，抿嘴一笑眉目传情的意思同桌吗……

第二天我删去了崔爱霞的电话号码，从那之后再没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