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丨眼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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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殇/零度寒冰

柱子丑。厚厚的嘴唇往外翻，露出焦黄焦黄的牙。眼小得剩一条缝，眉毛黄而稀疏，癞痢子头，头上光溜溜的，没长一根头发。因此柱子三十出头了，没哪个女人肯进他那低矮的泥坯屋。

柱子娘急得夜夜长叹，睡不踏实。她四处央求媒婆帮她找个儿媳。柱子若再不找女人，就会打一辈子光棍，死后，她咋有脸去见那死去的男人？柱子娘好话说尽，混浊的老泪爬满了坎坎洼洼的脸，说到伤心处，免不了嚎淘大哭。媒婆心一软，才说:我试试吧。恁对女方有啥要求？柱子娘哽咽着:还能有啥要求？管她跛脚还是瞎眼聋子，是个女的就行。

五天后，有了回音。媒婆帮柱子找了个叫红英的女人，红英长得俊俏，可惜是个瞎子。

柱子见了红英，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柱子放肆而干渴的目光久久黏在红英白里透红的脸上，黏在红英高耸的胸脯上，也黏在红英大大的屁股上。

红英的娘给柱子煮了碗面条，面条上卧着三只煎鸡蛋。柱子见红英碗里没有鸡蛋，就把自已碗里的鸡蛋往红英碗里拨。红英娘见了，长吁了一囗气，满脸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花。

当媒人征求红英的意思时，红英低下头，脸红得像只苹果，一双颤颤的手不停摆弄着衣角。红英娘说，你倒是说话呀？行还是不行？可红英就不说话，脸更红了，被火烧的比天边的晚霞还红。媒人朝红英娘眨了眨眼睛，红英娘会意了，说，闺女这样肯定不同意，你去回绝了罢！媒人应了声，说，那我走了。红英赶紧抬起头，娇羞地叫了声，娘一一我愿意！说完赶紧低下头，倚坐在墙角，双手使劲地绞着衣角，不再说话。

媒人笑了，红英娘也笑了。媒人说，红英眼光不错。你嫁给了柱子，日子会苦一点，但柱子会疼女人。女人一辈子求啥？不就是找个会知冷知热疼自已的男人？

次年的正月初八，红英在一阵欢欢悦悦的爆竹声中进了柱子的门。

晚上，柱子紧紧搂住红英，一脸的泪水。红英说，你今后不会嫌弃我吧？我是瞎子，今后很多事我帮不了你，只能你一个人做。柱子说，咋会嫌弃你，能娶到你，我知足了。

苦日子，在两人的恩爱中过得蜜一样甜。

一年后，红英生下一个儿子。儿子长得跟红英一样漂亮。柱子高兴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干活时，也有使不完的力气，他对红英的照颈更尽心了。啥活都不让红英干，红英干了，柱子还骂她。红英脸上尽管作出不高兴的样子，心里却极高兴，心里说，老天爷是公平的，尽管让我瞎了眼，却给了这么一个疼我的男人。

这天，红英发起了高烧。柱子把她送进医院。医生给红英治病时，顺囗问起她的眼是怎么看不见的。红英说，听娘讲小时得了一场病，病好了，眼却瞎了。医生就帮红英检查眼睛。医生说，你的眼睛完全有希望治好。红英说，真的？那就太谢谢医生了。红英紧紧抓住医生的手说，求求您治好我的眼。柱子也求，医生，你可要尽力治好我女人的眼，我给您跪下磕头了。说完便双膝一软，跪在医生面前，把头磕得咚咚响，吓得医生忙扶起他。

医生给红英开了很多中药。柱子天天给红英煎好药，看着她喝下去。红英连吃了一个月的中药，眼没好。红英灰了心，对柱子说，你别浪费钱了，我的眼，没希望治好了。柱子却鼓励她:不能灰心，这不才吃了一个月的药吗？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都不能放弃。只要能治好你的眼，我砸锅卖铁也值。柱子仍每天给红英煎药。

柱子娘说，傻儿子，如果红英的眼治好了，她还会安心和你过日子吗？现在这样不挺好的？为啥非要把她的眼治好？柱子说，我也说不清。红英想治我就给她治，先治好再说，我也不希望她永远生活在黑暗中，不管有什么后果，我都认。

连吃三个月的药，红英的眼真的好了。她兴奋地喊，柱子，柱子。站在红英身后的柱子说，我在这。红英扭头看了眼柱子，厌恶地扭转头，问，你是谁？柱子说，我真的是柱子。红英不敢相信自已的眼，拼命摇着头，说，你不是柱子，你骗我，你快说你不是柱子，你快说呀……红英抓住柱子的胳膊，使劲地摇晃着，见柱子半响没开口，她伏在床上伤心地哭起来。柱子轻轻拍着红英的肩，说，你的眼睛好了，该高兴才是。这样哭，会哭坏眼睛的。红英抖了抖肩，厉声说，别碰我。柱子如一截木头，呆呆的立在那，一动不动。

红英不想再跟柱子睡一床了。她搭了张床，带着儿子睡。

柱子说，红英，我们离婚吧。柱子说这话时，眼里盈满了泪水。红英摇了摇头，她喃喃自语，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红英躺在床上再也睡不踏实了。她真想像以前那样，枕着柱子的手臂，抱着柱子厚实的胸脯入睡。以前，她可是一枕柱子的手臂就睡着了。可如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知道，柱子还是柱子，变得只是她。要知道结局是这样，当初就不该治好眼。这样一想，她的眼前一亮，让眼睛再瞎，不是件容易的事吗？这样，一切不就都回到了从前吗？她离不开柱子，那就回到以前的日子吧！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红英满是泪水的脸上，留下一块冰冷的白。她伸出手，摸索着上了床，把头枕在柱子的手臂上，很快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