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过往的经历中长出一点悲悯

现在我落脚在上海这所大都市，站在33岁的路口回望过去。

我的老家在山东的西北的一个小村子，靠近河北的地方，很容易就走到和河北交界的界河—马颊河。

我们那里的人有喜欢喝酒的习惯，逢年过节，走亲访友，总是无酒不欢。

或者村里相好的人相互来往，晚上提着酒就上门了，非要喝到老婆孩子找上门的也是常有的事情，老婆孩子管不了的，就请他老妈出马。

喝多了酒，有打架骂人的，有随便倒在哪里就睡的，有吐得昏天暗地的，还有尿裤子的，各有各的疯法。

我身边的爷爷，叔叔，大伯就是这其中的人，最厉害的属于我爸了。用我妈的话说，不喝酒还是个人，喝了酒就是鬼了。

我爸和我妈的恩恩怨怨是因为两家人而起吗？他们在这样的大环境里，即便曾经相爱，却也因为受着环境的影响，自身还没有强大到共同掌握家庭的航船去抵抗外界的侵扰，于是他们就大打出手了。

听人说他们是自由恋爱，一个住村前，一个住村后，是有机会认识的。后来请了媒人介绍，算是明媒正娶了。

只是这个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不被双方家长祝福的，我的姥姥姥爷希望我妈忙嫁给他们指定的人，从而为我的大舅换一个媳妇，其实就是换亲了。

我妈有一颗坚决的心，就是不换，要自己找人结婚。

而我奶奶这头的人似乎对我姥娘那头的做人做事看不惯，也不想和他们结亲。总之，双方家长都是反对这个婚姻的。

无奈当事人坚持，婚就结了。结婚时，我妈22岁，我爸19岁。

是否是一个愉快的婚礼我是不得而知的，他们那时的一切，我妈从未对我提起过。

我所知道的点滴是从我奶奶，姑姑或者婶婶的口中听来的。

再到后来我出生及长大过程中，有些事是我经历过并选择性记住的。

我对于以前的事情，也是不愿去记住，这是一种自我保护吧，把痛苦的回忆忘掉，就像从没痛苦过。

然而直到现在，我还是个爱哭的人，有流不完的泪，大脑没有记住的，身体会记住。

我总觉得自己也过得很苦，却一点也想不起具体的事。

听说

我出生后，我妈就被她娘家人叫回去了，然后不让回来。其中怎么交涉，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得而知。我自然就被留在奶奶家里，由我奶奶喂着。

也许我的姥娘还惦记着让他结婚的女儿去换亲吧。

后来，放我妈回来了。

再后来，我的大舅离家出走了，至此，再无音信。去年，我妈还翻出我大舅的身份证，让我在网上发信息试图寻找。

慢慢地，我长大了，有记忆了。

大部分都是关于我爸喝多了酒打我妈，鞭打家里的马，踢家里的狗，翻着白眼骂人。还有我妈在雨夜扶着院墙朝着他娘家的方向破口大骂。

当然也要好的记忆，家里开磨房了，爸爸赶着马车拉砖，赶着骡马卖盐，妈妈养兔子，养鸡，养鹅，家里盖了新平房。

他们是勤劳的，用双手让我和弟弟过着不匮乏的生活。

这期间，我的姥爷还经常跑到我家里闹点事。

记忆1

我和弟弟都上小学了，我在邻村上学，当时姥爷扬言要把我们弄死。我那个怕哦，在学校里提心掉胆。我在学校里躲到另一处房子，让我的同学帮我看着点，如果我姥爷拿着铁锨什么的东西来，就告诉我。

再后来，我上初中了，不知为什么，我姥爷喝药死了。

那是一个晚上，我睡眼惺忪地起来，跟着妈妈去村后姥爷的家里。他已经被停放在门洞的木板上，身上盖着被子。我那时是没有悲伤的吧。

我上学有时是和同学一些，有时是一个人去，学校和村之间隔着一片田地。我在路上走着的时候，似乎看到前面姥爷的灵魂出现了，我害怕极了，后来就慢吞吞地往前，原来是自己吓自己，看花眼了。

记忆2

再说我爸酗酒的事

喝酒和人打架

这个也是发生在我上小学期间的事，过年时，爸爸赶着马车带着我和弟弟，还有婶婶家里的大妹去他的姑妈家里做客。即使他的表兄弟不劝酒，他也要把自己灌醉，也许在他看来，不喝多喝晕就不叫喝过酒吧，总之，那天下午赶着车回家的时候，他是喝多了。因为是马车，而不是汽车，他自然是被他的表兄弟和姑母放心大胆地放回家的。我爸抽打着马，吆喝着，马狂颠着，车上坐着我们三个吓得脸色煞白的孩子。很快他从小路赶着马上了大道，大道上的人多了些，

他像炫耀似的仰着鞭子，抽打着马，马嗒嗒地小跑着。就在扬鞭赶马的当儿，鞭子梢儿扫到旁边正在骑车的人，于是那人就骂骂咧咧起来，骑着车走到前面去了，我爸也回骂了几句，然后抽打着马往前追，我们一看这架势，都吓哭了。我是最大的孩子，料想他们要打架了，于是从车的后面跳下来，直接拐下大道，走小路，踩麦田，边哭边跑往家里去叫人。经过邻村的地时，看到地里干活的人，我就说，我爸爸在大道上跟人打架里，你们快去看看，帮帮忙吧，于是他们就跑去了。我继续往家里跑，印象中是叫了我的堂伯，二爷爷去了。就这样，我在家里等着。很快我爸就回来了，眼睑被打破了了，到现在还有伤疤。那个人似乎也被拉扯着到我家了。都是因为喝多了酒，互不相让才打起来的，这事就这样结束了。

差点把妈妈勒死

这件事发生在我上初中吧。我爸又喝醉了，喝醉了之后，尤其看我妈不顺眼，还有就是想起谁谁谁对他不好，就开始骂咧，数落我妈。每次一见这阵势，我就悄悄溜出去了，到奶奶那边去叫人，跟我婶婶说了，她就到我家来看一看。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是听婶婶说的了，他看到我爸使劲勒我妈，用什么勒的已经忘记了，喝酒的人是有蛮力的，勒住的力气特别大。后来我回到家，看到我妈的眼珠往外突了。

现在想来，一个人走上邪路，对亲近的人的伤害是最大的。

后来还发生过砸伤妈妈的下巴的事，也是喝多了酒，生气，拿着碗就直接朝我妈狠砸过去。就砸伤了我妈的下巴。过年回家时，我看到妈妈下巴上的伤疤。

妈妈对所有发生的这些事情，她都不说，抿着嘴，沉默着。

他脑血栓了

生病是意料之中的事，我随恨我爸喝酒，却也担心他这样喝下去会生病。果然，他脑血栓了。

第一次脑血栓，被及时救治了过来，留下的后遗症是一条腿走路不利索了。在家里，仍旧不改喝酒的习性，还是一天三顿，顿顿都要喝。拿不到钱，就去小卖铺赊酒。记得有一次我会老家，家里没有酒了，他拐着腿，开着电动三轮自己去买酒。

后来又犯了一次病，被家里人送到县医院输液救治，结果是不能清晰的讲话了，一条腿更是无法支撑。有时，走路会跌倒，跌倒了自己就无法起来。而且在椅子上做不住，不停地起身坐下，起身坐下。听到一些事，就控制不住地流泪，看到我和弟弟回家流泪，看到我们离家，更是流泪。

现在，我爸终于不喝酒了，50出头的年纪，颤巍巍地活着。我妈走到哪里，就用电动三轮带他到哪里。

妈来给我带过3个月的孩子，就匆匆回老家了。

我曾问她，为什么不离婚呢？她没有回答。

她是没有依靠的人，自己的娘家人不谁能帮助她呢。爹妈后来都死了，大哥音讯全无，二姐出嫁，有自己的家庭，一个小弟还找不到媳妇。再加上家里有我和弟弟当时还小，她能往哪里去呢。

如今我们大了，也并没有给她什么帮助。我曾竭力想要她来和我一起过，因为爸爸身体的原因，而且我爸坚决不到我这里来，我妈也一直没有出来。

我现在还是怕接到家里的电话，对我而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一看是妈妈的电话，或者婶婶的电话，或者小弟的电话，我都会心咚咚地跳，这成了我的应激反应。我没有问过小弟，他是否也和我一样，也怕接到家里人的电话。

我还记得婶婶的电话：先是问问我做什么，怎么样。接着就转到家里的事上，“我跟你说个事啊，你别着急，你娘犯了点病，输水了，已经好了。或者你爸爸跟你娘打仗了，打伤了哪里哪里，已经看好了。别着急。

而我已经哭开了。

我是盼着他死的，我想他死了，自己也不会这么难受了吧，家里的人也好过一些。

然而想到他死，我却还没有好好待他，只留下遗憾，就会悲从中来。

我妈在这样的生活中，是最隐忍的那一个，我要好好待她。

她有着要强的性子，专心于自己的事情，执拗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不关注人情世故，礼尚往来，被人说做痴呆傻，我爸也受周围人的影响，贬低我妈的个性。

我为什么写这些东西呢？

面对过去，接纳过去，和过去和解，更勇敢的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