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廿八,行走在小凉山
当如上所示的文题定格在整篇文字最上方的时候,其实已经在脑海里琢磨了好几个版本。从写下整个回忆录的提纲到正式开始敲打这些文字,中间也隔了好几天。终于还是确定了要以这几个简单的文字组成的相对文艺的字眼来作题。
17年2月下旬,在西昌参加完支教前的培训,等待完落雪,见天稍微露出点晴朗的脸,马红村小一行6人便踏上了赴支教点的行程。到校后稍作休整,通知学生报到并顺利于当月27日开始了新的学期。
姑且把学期总结称为回忆录,如同“吾日三省”的哲思。这份简单的回忆录,分章节来书写,聊以记录,聊以慰藉,聊以分享。
——不算序的序
Part1.支教点初见
包车从西昌到美姑县城,再到支教点,历时五个小时左右。沿途的风景很美,尤其有风雪作伴。
记忆比较深刻的,是从县城到学校的那一段路。随车同行的上期老师(本期分到了别的学校,他跟车回学校收拾自己的东西)一直在跟我们讲述那个叫做马红村的地方:它的格局,它的地理,它的人文,它的特产……一直爬坡到开始转下坡的时候,他远远指了一个山头,说目光所能看见的房子所在的地方,就是马红村。然而,当时坐在面包车后排中间的我,穷尽目力也没能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发现哪儿有什么房子,却在车子又走了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就站在了一座处在山洼,白墙红瓦,面积不是很大的建筑面前(后来知道,整个村子,只有学校是红瓦,村民们受益于精准扶贫政策所新修的房子都是青瓦)。
到达的时候,天将擦黑,天气依旧不好,雪花还在飘。让司机师傅小心下山后,我们才找钥匙,搬行李,去学校外面打水洒洗(学校的水管被冻了),整理房间和床铺,后来又简单做了点东西填了肚子,就都躺下休息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们才有精力打量这个要待一个学期的地方。
学校确实不大:四件教室,三间支教老师的寝室,再有一间厨房,一个储物间;学校的装帧堪称土豪:厨房面积近40平方,室内地面都是地板装镶嵌,还有热水器;学校的操场因为建校时候施工方的拖怠,混凝土厚度不足,已经不足以很好发挥它的作用;学校的通讯信号差强人意,说是到村口才能打电话用网络。这就是我初识的马红村小。
马红村,用那位上期老师的话来说,是一个一年只有两个季节——“冬季”和“大约在冬季”的奇怪所在。这和我所知道的大凉山不同,之前我只知道大凉山分雨季和旱季。这一学期是从2月底到7月中旬,这个时间段,本来是旱季,按理说,应该是艳阳天远多过雨水天的时候。或许是全球气候的影响,又或者是山中岁月多随性,在马红村小,雨水是最常登门拜访的客人,太阳着实没有好好见识过。不过,雨后升腾的云雾绘就了各种恢弘的画卷,让人沉浸其中而不能自拔。
就是在这种一点都不像旱季的“雨季”中,我对学校,对这个地方的情感,从“它”变成了“她”。
飒飒风雪支教路,四海六人结伴行。玲珑村小何处在,路转车停忽现。
Part2.我的孩子们
按照培训流程,在确定分配到哪一所学校支教之后,就可以查看上期老师们留下来的资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和我所要教的学生开始了未见面的接触。
老实来说,上期老师们留下来的资料很细致,但是对于我了解学生的帮助程度,并不算太高。首先是文字资料并不清晰,打印的质量很是耗费眼力;其次是因为老师的文字态度比较主观,初次审阅就有不想再看下去的抵触(原谅我的矫情)。索性在培训后程的时候,就把这一部分工作变成了,我要做什么样的工作,可以在见到学生之后,尽快和他们打成一片。
所有的设想在见到28个孩子之后,变得没有那么重要,因为,他们是那么的懂事,那么的善良。
第一次破冰课,当我和我的搭班老师一起走进教室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们被学生的友善和配合所深深感染。没有隐藏他们眼底的好奇,也没有掩饰他们心里的表现欲。我们在愉快的氛围中相互认识,相互了解:学生知道了我们的称呼,我们的代课,我们想要在新学期营造的班级氛围;我们知道了班委的大致情况,知道了学生们已经适应的以前施行的良好制度,甚至还在闲谈中,知道了一些关于某些学生的“小八卦”。
回想当时的情形,只能说是验证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句话的正确。再多的经验交流,再多的倾囊相授,抵不上和孩子们真心相处1-2节课的时间。毕竟,每一位老师的风格、个性都不同,而人和人相处,尤其是不同的老师和一样的学生相处,的出来的结论也不会完全一样。这种只能归属于特定个人情感的评价,行而知之。
过往一期的支教经历告诉我,不要把感情完全倾注在孩子们身上。不为别的,只为了让离别那一刻到来的时候,不会把自己弄得悲伤过度,狼狈不堪。最开始的那几天,还可以佯装自己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数学老师,越到后来才发现,这种想法完全是自欺欺人。每天面对着纯真的脸庞,被最纯粹的情感包围;每天面对着真切的回应,被最质朴的举动感染。本就是多情的人,却要给自己提武清的诉求,想想也知道有多为难。
后来,会跟孩子们苦口婆心,语重心长,也会在看到某个学生穿着破了的衣服和鞋子的时候,半心疼半嗔怪地絮絮叨叨。明明知道最怕的那个时刻会到来,也知道心里会难受,还是克制不住本能情绪的宣泄,进而转化为彼此都感受得到情谊的行为。
孩子们在日常生活中的其他种种,在我看来都带着几分幼稚。比如,有时候吃的午餐辣味稍过,多数人不会直接告诉老师,而是会在强迫着自己吃完,有什么不舒服了之后才带着害羞的表情走到你跟前;有时候只是双方之间小小的言语交锋,一方势微,往往发展成拳脚,却在老师知情要调解矛盾的时,以双方的默不作声结束;又比如,有的孩子一个学期使足了劲儿积攒“小红章”(辅助学生日常管理的方法之一,表现好可以得到),只是为了获得一个,可以和自己的老师共进晚餐的机会;有的孩子可以为了在课堂上争取到一个发言的机会,涨红了自己的小脸,始终把手举得很高……
这些行为隔三差五地发生,却在整个学期里接连不断。一个一个的小幼稚汇聚在一起,有机组成我们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莫道不相逢,师生情绵延,莫说舍离别,今朝偷掩面。
Part3.这就是马红村
对,这就是马红村。一个位于合姑洛乡东南,占据6.8平方公里土地却只有183户,835口人的村子。一个让最初的我,沿着平顺的水泥路进入她的地界,还不自知的地方。
大约在2016年前后,村子里开始接收精准扶贫政策带来的红利。修建了提供卫生高效饮用水的站点、修通了从乡上到村里的水泥路。我们上山以后,一直能看到村里的人家在新修住房,还有专门的人员给每户修入户的公路(从村里的水泥路主干道通到每家新修的房子,1.2米宽,10公分厚,混凝土材质)。学期快结束了,这些工程也近了尾声。现在的马红村更当得起“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评价:水泥路、自来水、清一色青瓦灰墙(以后应该会抹白)的房子。反倒是通村子里唯一的学校的水泥路,因为新修村文化中心的关系,被往来的重型车辆损毁殆尽,亟待整修。
待得久了,对村子里的情况了解的也越多。有上期还留下来的老师对以前事情的讲述,也有和学校历任支教老师们关系都很好的吉吉家众人每天带来不一样的内容。这儿提到的吉吉家众人,就是这一节要写的马红村的代言——毕竟和村里其他人接触并不多,即使接触,也多是经过吉吉家众人才得以进行。
马红村主要有两大彝族姓氏,一个是吉吉,一个是拾乙。历史造就了支教老师和吉吉家更亲近的现实。这一点,要从原来的村书记,现在的村小厨师马益爸爸说起。
马益爸爸并不姓马益,这个称呼源自他是我们班三年级学生马益的爸爸,他的本名叫吉吉能使。马益也并不姓马而是姓吉吉,取两个字的名字,是现在彝族越发普遍的现象,以方便马益以后更好顺应民族融合的趋势,更方便他和汉族的人打交道。
马益爸爸的爸爸是原来村小学的老师,我们尊敬地称呼他“老吉吉老师”。在村子里新学校还没有修建的时候,他就耕耘在三尺讲台上很多年,让很多马益爸爸一代的人走出了大山,见识到了山外面的广阔世界。他有四个孩子,两儿两女,都很有出息:大儿子就是马益爸爸,小儿子是村医,大女儿在西昌工作,小女儿在村幼儿园当老师。村里的小卖部,是马益爸爸的三叔家开的,村里现任的村书记,也是他们家的堂亲。我觉得在传统彝族家庭中,这已经算得上是很厉害的一家人了。
本身就亲近教育,也接受过系统的教育,使得吉吉家的文化素养在村子里相对比较高,他们对教育也比一般村民要重视——这个观念体现在他们和我们接触的方方面面。本来对支教老师来说,最希望看到或者体会到的就是这种氛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还以自己的行为和思想,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村子里其他的人。
这就是马红村,以吉吉一家为代表的马红村。他们的存在消弭了我过往的很多偏见,坚强了我支教的信念。
Part4.1我就是我
我是一个从初高中时期就怀揣支教梦想的普通人。原先我以为来支教的人都和我一样的,因为想来就来了。真的来了之后,听到很多故事,才知道支教有时候并不如我小时候想象中那样单纯。
2016年夏,到成都玩,搭乘出租车和司机闲聊的时候,听到了泸沽湖,听到了稻城亚丁,听到了色达,也听到了大凉山。回家以后查找资料,看到了心仪的美景,也找到了尘封许久的梦想,就迫不及待要去实现它。
6月中旬结束了成都行,回去想了一个星期就辞职了。在中华支教和助学信息网上检索支教组织,提交申请并通过电话面试。8月初,和一位一样来自太原,后来成为很好的朋友的志愿者一起,登上了发往西安的动车,又在西安转慢车赴西昌。当真的站在西昌火车站出站口的时候,我还在感慨这一趟耗时三十多个小时从晋入蜀的旅程;紧接着让我感慨的事情就是:休息了不到8个小时,我俩就跟着几个企业家,同索玛花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一起,真切感受了一番“蜀道难”。
到西昌火车站是凌晨一点多,基金会安排了人员接站并且把我们送到了位于索玛家园的宿舍。在去宿舍的路上,教学督导就问我们要不要参与第二天去索爱的行动。或许他只是试探,我们却当真了;也或许是我们俩真的困顿了,恍惚到忽略了当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就答应了他的提议。
睡得还迷糊的时候,耳畔传来了其他人洗漱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直接看到的是已经渐亮的天光。看看手表,发现显示的时间似乎匹配到某一个约定,心里才想起来凌晨诺下的事情。嘴里嘟囔着骂人的话,身体却诚实地挪到卫生间,进行着出门前的形象整理工作。
草草吃了早餐,和很多人一起到了某个山脚下的集合地点,准备上索爱。刚开始有一截斜向下的缓坡让我感觉很轻松,以为全程都如此,走到后来才发现自己的想法过于美好。加上初次走这条路,对前路不可预知的精神压力也转嫁到身体上,走到后来,有那么几分狼狈。直到后来被分配到索爱支教,走山路成为习惯,这条路便成为了牛刀小试的角色。而我也在一次次的山路行进中,成长为在支教团队中独当一面的存在。
想想自己来支教的初衷,有两点:一是为了实现从小就生出的支教梦想;二是在实现梦想的同时,可以在空闲时间遍览川西南的美景。现在,这两点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若是能安稳地进行到2018年夏天,才算是这个梦的圆满。
我期待着这一份圆满……
Part4.2我的搭班同伴
说完了我自己,要说说我的搭班同伴。她年长我几岁,教学时,我们互称老师,不在教学的时候,我称呼她“爱华姐”。
培训的时候,有很多个同乡,她就是其中一个。相较上期的情形不同,当时来自山西的志愿者只有两人,这一期来自山西或者和山西有渊源的人竟一下子达到七个之多。新老志愿者见面会上,我就这一现象表达了自己强烈的欣喜。只因为同样来自遥远的1500多公里之外的同一个地方,莫名就会生出亲切感。
自恃普通话比较好,声音有“磁性”,分班时候我的设想是教语文。实际情况是,爱华姐直言自己数学逻辑并不好,怕耽误孩子。乍一听我有点方,因为我知道的情况是她毕业于一所理工科大学,一个理工科毕业的人说自己数学逻辑差,也是让我哭笑不得。对于教学科目,我并没有执着,就依着爱华姐的表达,选择了任三年级数学老师,她代语文。
慢慢发现,爱华姐是一个原则性、正义感都特别强,又不失幽默和可爱,特别爱花的女生。想来她的名字和她的爱好也有几分相映成趣的奇妙意味在。
学期伊始,和学生相互认识,建立了一定的了解之后,爱华姐就常和我们探讨她发现的学生身上存在的诸如学生上课没有举手回答问题的习惯、学生上厕所经常不冲洗、学生的衣服已经脏到不行了还不换、学生读课文的时候根本没有抑扬顿挫而是唱读等问题。但凡哪一个问题我们商量出一个大致的方略,她会很认真地去监督学生执行,从点点滴滴帮助学生变得更好。
是人都会犯错,更别说是小学生了。当学生发生吵嘴打架、打扰课堂秩序、偷拿别人东西等事情的时候,爱华姐比我要有耐心一些。开始的时候,我会直接批评犯错的学生,但经常会在批评过后发现有的地方自己做的并不好,再跟学生去道歉,这种状况在见了几次爱华姐批评学生的方式之后,有了很大改变。把犯错学生叫到身边,了解事情的经过原委,跟学生分析事情,讲道理,尽可能让他们明白冲动不能解决问题,让他们去学着站在别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还没来美姑的时候,就听说过美姑的地理高点“黄茅埂”。到了马红村,发现黄茅埂就在眼前,我们便生出要征服它的念头。学期初还很冷,黄茅埂上总是覆盖着厚厚的云层,但凡学校下点雨,远远的山头上就能看见白雪的痕迹。一直期待着旱季到来,却在等待中悲哀地发现今年的美姑一点没有旱季的踪迹。从雪到雨,间或有几天能见太阳,这就是2017年的上学期。马益爸爸说,往年到了四五月后,天天都是大太阳,一点雨都没有,村里还会有一段时间饮用水都不太够用。然而,我们并没有见到这种典型的旱季。
为了爬上黄茅埂,爱华姐立志要坚持爬山,锻炼身体,储备体力。期间,我们步行近四个小时到过沙洛(索玛花在合姑洛乡的支教点之二),单程近五个小时去过四吉(索玛花在合姑洛乡的支教点之三),花费三个小时到过县城,还时不时在晚饭后去“遛弯”(在海拔2700-3200米的山上的遛弯,从来都不轻松)。
让人伤心的是天公从不作美,有一次我们见艳阳高照,都已经背着帐篷睡袋走到了四吉,却在上黄茅埂的前一天晚上遭遇了降雨。这一次降雨也基本宣告了黄茅埂征服之旅的完败。直到学期末,我们再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
这一期马红还有一个午餐后跳达体舞的特色,也源于爱华姐的督促和坚持。学期开始,我们就担心学生总是学习语文数学会烦躁,把课程按着语文数学副科的方式错乱排布。不仅如此,爱华姐还想着用什么方法可以让学生放松。后来选择了达体舞,一来达体舞是彝族自己的东西,在马红村这个地方,新生代群体没有被传授这个传统,而我们刚好在培训的时候学习过;二来,舞蹈不仅是运动,还是一种特殊的语言,可以强健身体,拉近师生之间的距离。
整整一个学期,每周不少于四次的“午餐后达体舞”在马红村小学绽放着独有的色彩。第一套很快就不能满足学生的需求,刘老师又催着我看视频学习了第二套,也一并教给了学生。学期最后一周的午餐,我是和现在正在敲打的文字一起度过的,但是每当我抬头望向窗外,便可以看到学校各个班级的学生和着音乐,在操场跳达体舞的样子,心里洋溢着满足。
Part4.3团队中的两位年长者
来自北京的王哥和张姐,是一对准备用10-15年的时间去丈量他们心中想要去的地方的土地的人。上山之后,他俩以丰富的人生阅历和生活经验包容着我们四个”小孩子”(请原谅我使用这个称呼时候的矫情)。和他们一起到大凉山的,不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还带着一只名叫“旺旺”的金毛。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是尊称王哥为“王叔”的。但是又老叫张姐为“姐”,生生把一对恩爱夫妻莫名其妙整差辈儿了。后来,王哥很严肃地让我们叫他“哥”,适应了好几天才成功改口,也让他们夫妻俩避免了被“差辈儿”的喜感命运。
仔细想来,我已经是28岁奔三的人了,还要舔着脸叫人“叔”,确有几分无自知之明和强充小辈儿的嫌疑。
在西昌培训的时候,刚开始以为他们两个是基金会请来给我们上课的老师,还闹出了一些笑话。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王哥留长发,蓄着一脸络腮胡子,艺术气息太浓——年长有风范又不失俏皮的王哥对外的自我称呼是“大胡子老师”。
接触越多,了解也越深入。不仅识得庐山真面,还结交到了老乡。我和他们两夫妻一样,都是山西人,培训结束后还分到一个支教点支教。这也直接导致了马红村小在饮食上成为面食的绝对主场。有山东籍教学督导上山指导工作,感慨自己像是回到了家。从某周二到周五,基本餐餐面食还不带重样。他下山的时候,自己操办了一餐饺子,以饷一众北方人盛情款待的热情。虽然,因为个中原因,他包的饺子我并没未装进腹中。
在学校,王哥和张姐搭班教授一年级的课程。第一次教研会的时候,张姐就说出了她和王哥商量以后,她一个人代一年级的语文和数学,王哥负责学生的副科和早读、作业等的决定。这种提法在我的既有观念中提起来挺突兀的,因为没有这样的认知——还好培训的时候有听老师讲过台湾等地对小学低段施行的包班制,让我很快接受了这个颇为创新的提法。
事实不仅证明了王哥和张姐他们俩的实力,也消除了我心里的一丁点担忧——学校一年级的教学进展很顺利。其实张姐在到大凉山之前,就在北京做小学教学方面的工作,而王哥原来也在教大学层面的学生水彩画,就教学经验而言,他们俩并不缺乏。挑战应该只存在于面对汉语水平很差的彝族孩子,该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来传授知识。
王哥以画画为媒介,开辟了让学生“画画说故事”的途径。专业的绘画知识结合会话引导,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一年级的学生不仅可以画出好看的作品,还能够根据老师提供的信息,讲述一个简短的故事。这种教学方式不仅调动了学生的积极性,也让学生有表达的兴趣和欲望,对孩子们走进汉语的语言环境大有裨益。
后来,三年级的美术课也让王哥来代。借由和一年级类似的途径,把画画同三年级语文教学紧密结合,将语文课本中的插图简化,结合课文描述的情境帮主学生从独特的角度理解课文。后来,王哥还在三年级开始了水彩颜色识别和水彩用具使用的教学,开拓学生的视野,丰富学生除了略显枯燥主课之外的生活。
张姐则是用游戏、画画等方式,充实着学生的主课课堂。她还非常注重给学生以实践和切身体验。临近端午节的时候,张姐就在琢磨怎么给学生过一个端午节。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学生刚刚学习了一篇跟端午节相关的课文,二是山上的孩子真的没有过过端午节,没有吃过粽子——她想用实实在在的东西,给学生以直观的感受。虽然,我们计划着很充实的细节想要促成这个想法完美实现的愿景没有全然实现,只是达成了一个简略版本,但当学生们脸上洋溢着的满足和幸福进入我们眼帘的时候,缺憾却造就了另一种唯美。
Part4.4 毛毛&霈霈
这两个名字,都是昵称。他们俩是学校本期支教团队中的年轻人,也是上期支教团队中留下来的老人。两个人搭班,代村小学前班
虽然一个来自湖南,一个来自四川,两个人确有很多共同点,比如,都很能吃辣。也因为辣,来自四川的霈霈老师在学期开始一个多月的时候,因胃部不适要下山就诊,请了很长时间的假。学前班后续的负担,基本上都落在毛毛的身上。
霈霈是一个五官清秀,眼眸清亮的女生,马红村小颜值担当。上个学期她在基金会参加培训,我下山到基金会办公室的时候,见过一面,没成想这一期成为了队友。作为团队中年龄最小的存在,霈霈有着符合她年龄的很多优点,同样也有一些不足,我用“稚气未脱”这个词来描述她(不知道会不会被打)。
王哥总是说霈霈“三观很正”,我们也认同。这种评价,有一些“无奈”的成分在。因为每当遇到什么问题要和霈霈沟通,她当即的反应多数是无关正误的抗议,若是对了,无碍,错了,她也会找空当跟另一个当事人讲和。这一期刚到学校,霈霈就拉着我聊上期的种种,我耐着性子听了很多,大概是知道了她的脾性。后来相处的过程中,我是马红团队怼她怼的最凶的,不单因为我是队长,也因为想着她变更好。最后,收获了一份很珍贵的友谊——那种无所谓顾忌,可以肆意讲话而不怕得罪人的那种友谊,是我原先没有想到的。饶是如此,我仍旧很注意自己讲话的方式和方法,个性如此,不好改……
生病请假之后,希望她可以尽快调养好,回到山上继续教她的孩子们,却在五月中旬收到基金会的通知,说霈霈请假超期,按照基金会规定,这期不能再回来。后来,以探亲的名义,霈霈还是回到了马红村。过了六一节,又体验了一次马红村小的“水灾”,她才拎着行李箱,依依不舍地下了山。最近总是在说还要回来看她教的孩子们,我也在微信私聊中表示了对她个人的想念和对她回来的欢迎。
毛毛原来给我的印象是两个字,“腼腆”。后来这两个字变成了“内秀”。他是团队中公认的暖男:有一手好厨艺,善良温缅,乐于承担团队中的事务;在教学中,也多是用柔和的方式,让学生明白他要传达的意思。
山上的集体生活,有一个话题绕不开,那就是财务。刚开始的几周,秉着多担当的想法,我负责记录收支,不知从第几周开始,这事落在了毛毛的头上。他雷打不动地每周下山,采买团队生活物资,这倒是便宜了我们其他几位“吃现成的”。每周都能吃到新鲜的蔬菜水果,应当是山居生活中特别幸福的一件事情了。
其实这儿要写的还是毛毛的担当。霈霈生病下山之后,他一个人担负学前班每天的常规教学工作。霈霈下山后第一周的周例会上,我问他是否可以适应一个人代一个班,会不会感觉很吃力,需不需要我做出工作调整的安排,帮他分担一些课时,他只回答了三个字——没事的。
三个字就是三个月,除去周末和节假日,都是他一个人在担着。期间我还是不忍心,说过几次,他还是坚持,只能在某些时候对他的课程给予一些调整。没有合适的老师通过基金会的培训,我们自然也得不到教师资源的补充。而毛毛的牺牲和付出,自然当得起我们所有团队成员的敬意。
空闲的时候,毛毛会展露自己的厨艺。作为经典的湖南人,毛毛吃起辣来很任性,委屈他的一点就是做饭的时候,不能这么任性,不然团队中剩下的四个北方人会受不了。作为照顾过两个姐姐月子的男子,毛毛的厨艺大都营养搭配的很合理,遇到山上采摘的菌类食材,他总能很妥善地将它们变成我们餐桌上的佳肴。时不时的,我们还可以吃到热乎的油炸糯米圆子,很是有口福。
Part5.不得不说的……
去年八月开始支教旅程,到今年八月就一整年了。原来给自己计划的是两年的期限,在被众多好友亲朋劝导之后,目前看不到动摇的迹象。若没有不可抗拒的事情,我肯定会坚定到我给自己设定的时间节点。
同样是支教,上个学期,是在西昌郊区的一座山头。这个学期,是在美姑郊区的一座山头。两个学校两个团队,相处的都非常融洽,两个学校数个班的学生,都让我的感情世界充满了感动。并不因为特殊的原因而来,却为自己以后再回来,埋下了很多特殊的原因。
回想上期在索爱的生活,仍旧历历在目。刚上山数个夜晚的开会磋商,奠定了索爱在那一期的基调,以至于她在以后的发展过程中,都会有那些夜晚的烙印。前后十多个个老师的真情付出,汇聚成索爱期末总结会上一致的一句“感谢这个团队”。我怀念那儿的人,那儿的物,那里的景致。
这一期在马红村,团队的状况和索爱不同,却有着那么一样的和谐。学生的情况和索爱不同,却也让我这个原本不打算遗情的人,收获满满。古人也说“情不知何启,一往而深”,说是不用情,又怎么敌得过血肉生物的耳濡目染。
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在当下这个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时代,弥足珍贵。想当初双脚踏上这儿的土地,就和这里结下了深厚的缘分。我对彝族的了解,从原来的一无所知,到现在的了解颇多,从开始时候发出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慨到现在想称他们为“可爱的人”。这就是我思想上的变化。
Part6.终归是要离开美姑
小凉山,是大凉山东部深彝区的代称。美姑县位于小凉山地界,没有解放的时候,这里居住的都是彝族。在这儿待了一个学期,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写下了这些文字。
按照原来的设想,我应该不会再回来美姑了。适逢四月份假期,有机会回了一次索爱,遇到了上期教的一个学生。见到我她很高兴,问我什么时候再回去,我刚说完七月学期结束的时候回去看她,就看到她伸出了手指,一根一根地掰着数从四月到七月有几个月。那股认真执着的劲头深深触动了我,让我想要回索爱去待着。
学期开始的时候,我刚刚完成28周岁生日,现在的我正行走在通往29周岁的路上。“三十而立”也是古语,在这之前,我想用支教这件事情做祭礼,祭奠我逝去而不可往复的青春。其实我的想法也很简单,希望将来如期离开的时候,生命中盛开的花朵上写有两个字,那就是“圆满”。
当然,其实我并不介意实现自我“圆满”的涅槃地,是在美姑。
17年7月
于美姑县合姑洛乡马红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