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有感
京剧是一门舞台艺术,而所谓的流派是这门艺术的几门相对来说更被观众认可的表现形式的汇总。
流派诞生的时代背景正是戏曲市场竞争极强烈的年代,唱红了的、卖得动票的伶人也等于是更被观众欢迎,也就变相代表着他们的表演更容易赚钱。而对于其他或是竞争不过、或是创排能力相对不足、或是后盾相对逊色的伶人来说,向名角儿的艺术靠拢就成为了求生存的最佳捷径。
而走在“向名角儿靠拢”这条路上的人多了,花样多了,以某名伶的艺术为代表的某派这一说辞也就诞生了。
但是,流派只能代表一些受欢迎的表演形式,它不应该成为主观上限制艺术创作、阻拦审美能力成长的天花板。
对于表演者来说,有了扎实的基本功和老师的实授后,表演者如果想让自己的艺术更上一层楼,那就应该灵活思考,开动脑筋,梳理老师的特点,想清楚自己的不足,通过学习和舞台实践,结合老师的传授和舞台的经验,结合自身的条件,不断摸索,大胆创新小心求证,逐渐调整、丰满自己的艺术,而不是止步于视老师的水平为顶尖,以追求与前辈相似为学艺的最终目标。
那么何谓“结合自身的条件”呢?举个例子,程砚秋先生经历“倒仓”后声音不太高亮,所以程先生结合自身条件,才开创了自己别具一格的艺术。而在学习、欣赏程先生的艺术时,作为表演者、欣赏者就要清楚,谁也不是程砚秋,谁的嗓子、基本功都不可能与程先生一模一样,要结合自身条件理性地学习程先生的艺术。不应存在“好嗓子不能学程”、“嗓子不行的人适合学程”、“学程把嗓子唱坏了”这样的错误观点,故意唱闷了、唱哑了、唱砸夯了,那是对程先生的艺术的曲解,也是对观众审美的误导。
再比如,荀慧生先生的艺术是大写意的,是意到神知、收放自如的。荀先生的表演里,“媚”和“憨”只是众多服务于表演的技巧中的一小部分而已,荀的艺术绝不是与可爱划等号的。个人愚见,荀慧生的艺术是以清楚舞台表演边界为前提下展现出的生活化,并且也是与时代审美共同发展的,当年荀先生的舞台表演就有很多设计是取材于生活中的,例如:荀先生在上海时经常去歌舞厅,受到西洋舞的舞蹈动作的启发,便吸收运用到了自己的“棋盘舞”等舞蹈身段中。而如果把荀的艺术演的做作了、演的小气了,或者一味地盲目复制粘贴所谓“老荀扮相”,那就与荀的艺术的美感背道而驰了,舞台展现的效果也必然是走样的了。
对于欣赏者来说,在理解基本的舞台表演形式以后,欣赏者应该逐渐建立审美观,独立思考,不要盲从,不要盲目吹捧,有耐心、够理性、不钻流派牛角尖,才能逐渐建立更成熟的、更完善的审美能力。没有完美的艺术,表演美感的建立也不是一步登天的,只有台上台下建立良性互动,艺术才能进步。
而且,京剧表演的生活化是在有扎实的基本功为前提、以相对保留传统艺术底蕴、结合适时创新为底线的标准下展现时代美感的,不是以盲目炫技、只追求火爆过瘾为目的的。如果只盲目追求、吹捧炫技,那戏曲与马戏团杂耍又有何分别?一切技巧和绝活都是服务于表演、以符合剧情和人物为前提的,如果产生偏差,那表演也就变味了,也就没有美感可言了。
另外,舞台上的一切都是讲边界感的,都是有固定的范围的,一切创新都不能越过这个范围,否则就成了“造魔”。比如,荀慧生先生当年结合当下时髦的时装和妆容对自己的扮相进行进一步加工和创新,而他当时做出创新得到的产物也是结合当时的审美、对传统扮相进行适度改动才产生的。举个例子,他的头面与别人都不一样,他的顶花样式很别致。但是他创新的顶花依旧还是顶花,是以传统顶花样式为基础的,并不是变成了其他的东西。
并且,过分标榜所谓“流派身段”、“流派特色”也是不可取的。表演的美感离不开自然流畅,学习艺术应该懂得灵活借鉴、理性吸收、客观加工,而不是把某个自然的身段、随意的动作或者某个艺术加工技巧扣上“某派特色”的帽子,并过于死板的把它变成了一个固定的模板、一个复制粘贴的框架。有了坚实的基本功并掌握基本的舞台表演章法以后,灵活运用并吸收前辈的优点、运用到自己的艺术中,不断反思总结,结合舞台经验与实践探索提升艺术,艺术才能焕发出长久的生命力。
京剧表演的发展与欣赏离不开理性传承、适度创新和对美感的正确理解,不钻牛角尖,不把自己逼进“流派”死胡同,做到认真传承、理性思考、客观发展,京剧的未来才会有坦途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