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落落似霏雪，多情漫向他年忆

历史文化学院  侯玉洁

  兰樱在初一开学那天还带着孩子的稚嫩，迈入六中。

  却不想，毕业那年和其他同学一样在QQ空间里转发

“——终于毕业了，校服扔了吧。

——舍不得，这太贵了。

——有多贵？

——三年青春。”

  一场中考，把她猝不及防地拽进了青春期。

  第一次，感受到了所谓的压力；第一次，需要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想要的东西；第一次，开始懂得“梦想”这两个字的意义；也是第一次，尝到了焦虑和濒临崩溃的滋味。她开始懂得了为梦想坚持去争取有多幸福。

    兰樱出生的那座城市，汐水经济并不发达，但存在着一所升学率高到恐怖的高中——慕华中学，而且一本上线率年年攀升，送进清北的学子人数不断膨胀，令它成为全国教育界的焦点。严格的作息时间表，半军事化管理在社会舆论上也备受争议。不管怎么样，慕华作为全国十大重点高中之一，已经让无数像兰樱那样的寒门子弟通过高考改变命运。不仅是本地，就连许多外地学生也向往进慕华。

    兰樱从小就品学兼优，成绩一直很拔尖，是老师和家人眼中的乖乖女，生活在赞美中她总是高昂着头颅，志在慕华，然后清北，所以临近小升初她在汐水升学率还不错的六中报了名。当时兰樱并未认真地想过，六中的生活究竟会怎样，开学前一天还天真地预想以后还会像小学那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然而事实就是比她优秀的学生不在少数，她要费些力气才能保持在上游，而且再也不是老师的掌上明珠了。

    对考试排名的看重，激烈的竞争氛围，分分必争的教学理念和愈发紧张的时间让这个一直觉得拿第一很容易的小女孩无所适从，甚至怀念小时候悠闲的光景。

    初二那年寒冬的某个晚上，兰樱十点下晚自习回到家，妈妈突然带着些愉悦告诉她：“再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不知怎的，她感觉怪怪的，心酸，委屈，一股脑的涌上心头，终于忍不住了，“哇”的哭了出来。她只是想，从前日子过得很慢，都是早早地看好日历，一直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这个值得庆贺的日子，每年都会去志兴斋订蛋糕，这是个美好而特别的日子。但是现在呢，沉迷学习，几乎放弃了所有的爱好，过得单调而枯燥，生活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之后，初三面临升学压力，快到生日时听到妈妈提及仍然崩溃大哭，直到高中毕业都没好好过生日。

    兰樱啊，她青春刚刚萌动的年华就是在六中那种逼仄，狭小的空间里度过的。记忆中有夏天的燥热，被汗水浸透的校服，在肥大校服衬托下更显胖的身材。教室面积有限，可班里人多，桌子之间的空间就俞显珍贵，几乎是前胸贴自己的课桌，后背紧靠后桌，挤挤挨挨的，同学们上课回答问题站起来都可以把前后桌掀翻。还有一板一眼的老师，一分压倒几十人的说辞，让这段时间更加压抑。

    说到压抑，不得不提初二的老班，暂且叫大玲吧。学校不允许拉开校服外套的拉链，不许改裤子收裤腿，不让在校服上涂鸦···大玲管的尤其严，兰樱又是个老实听话的孩子，从不张扬，总是把自己小心翼翼地隐藏在人群里从来没在学校敞开怀，露出里面好看的衣服，也一直披着肥大灰暗但规规矩矩的校服。初二快结束也就是快要摆脱大玲时，有天中午，兰樱走在楼北的阴凉里，心想不会遇见大玲就解开了拉链，凉风吹在身上，真的是很凉快！ 

    她开始偷偷违反纪律，不再做以前的那个乖乖女，叛逆的种子悄悄在心里埋下了。初三顶着压力生根了。期末考的不错，刚放寒假时她想先玩两天再写作业，妈妈说了她两句，兰樱不高兴了，“学习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你不要这样催我！”接着就演变成了激烈的吵架。不管妈妈怎么说，兰樱的倔劲上来了，就是不肯让步。这好像是从来很亲密，无话不谈的母女俩第一次吵的这么凶。

    大玲这个势利眼只让送过礼的学生入团，虽然兰樱的妈妈早就认识她。明明英语一直是兰樱的强项，却被大玲说成退步很大，说成天占着好位置也不知道学什么，点名提问都怪腔怪调，一点点错误都要在课上念叨，让兰樱和一个全班都讨厌的女生王昱同桌，王昱嘛，见不得兰樱成绩好，专捏她这个软柿子。她很气愤很无奈啊：怎么会有这么自私，善妒的人。同桌的不和谐，让本就压抑的日子更加灰暗。至于大玲，初二之后兰樱真不想再看见她了。

    这个女孩本就敏感的心变得更脆弱，但好像也更坚强了。

    在蝉鸣声响彻校园的盛夏，阳光投射在大片郁郁葱葱的树上，叶子绿的发亮，一片翠绿的掩映下，教室里四个吊扇不停歇的转，一众同学挤在里面，汗流浃背。白色的夏季校服很薄很透，女生们并不乐意将校服露在外面，尤其不想看到男生不怀好意的笑容。有次兰樱坐在第三排居然透过校服看到了第一排女生后背上的蝴蝶结。所以班上总有几个女生无论多热都穿着校服外套。很多次，汗水浸透了衣领，还因为遮挡粗壮的小腿一直穿长裤，她倒越来越佩服自己的耐热力了。

    在初三的寒冬里仍有类似场景。不过，那是为了中考，为了慕华。

    为了中考多拿几分，六中狠抓体育。那年冬天，寒风似刀割在脸上，全年级的学生裹着臃肿的羽绒服，在跑道上有队形但很快散乱。有人一直冲在前面，有人落在众人后面。兰樱加在她们中间，呼吸不匀，两腿灌了铅似的沉重，好像下一秒就坚持不住。青春期的肥胖让本就敏感的她将自卑写进骨子里，但她生来的倔强也是骨子里透出来的。这个从来都要强的姑娘怎么肯在任何事情上服输？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坚持下去，一定得坚持下去，别人都可以，凭什么我不行！

    初三刚开学时，一次兰樱弄错了英语作业，老师问她做完了吗，她说做完了，然后就被骂睁着眼说瞎话，那老师还踩着高跟鞋踹了兰樱的课桌。之后一个星期至少三天会给她找茬，认为她是个不爱学习的孩子，每次骂出来的话都很难听。她心里当然不好受就总是算着哪天第几节是英语课，总提防着被提问···可兰樱的英语成绩一直都很好，第一次调考英语单科第六，以后嘛，英语老师再也没那样对过她。所以，尊严是自己争来，最起码在老师眼里，有成绩才有尊严。

  那年冬天很冷，也很苦，时常有冷气从嘴里灌下去，跑完回到教室，大汗从全身皮肤的毛孔里冒出来，仿佛身上一层水被闷在棉衣里面。可见的是汗珠顺着发丝向下躺。经常地，下午跑完操的物理课上，兰樱一边懵懵地看着书上搞不懂的方程式和电路图，一边看着自己的汗水“啪嗒”滴在木质课桌上，然后慢慢渗下去。也有时，落在练习册上将对勾的红墨水晕染，然后，散开，颜色变淡······

    最要命的还不是八百米长跑。起码上学期末的测试她跑步拿了满分，全班第四。最棘手的是别人都不用愁的坐位体前屈，他们多练习就能满分，可是兰樱虽有手长的优势，但骨头硬压不下去，指尖怎么也碰不到满分的17cm刻度。寒假开学的第一次模拟体考，兰樱的体前屈只有4cm多。那天是周五放假，班主任特意叫住了她。说：“在家好好练练”，兰樱“嗯”了一声，随后班主任垂下了眼睑，留给了她一脸的惆怅和不知所措···班上常考第一的文璇体前屈也不行，但班主任却不对她上心。就算她体育零分，凭文化课也能考上慕华。兰樱不一样，初二下学期就各种成绩下滑，初三的物理电学搞不定，还有心理压力很多原因让她不复昔日辉煌，如果体育差一两分，她就真的在分数线上挣扎了。兰樱明白老师是这样考虑的：她对兰樱考上慕华没有信心。这让她很委屈：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为了慕华才那么辛苦地练长跑，为了慕华经常写作业到半夜十二点，死抠物理化学这种她不感兴趣的理科。为什么现状还是一团糟！回到家没有人，她终于忍不住倒在床上痛哭起来，声嘶力竭，抽噎着直到缺氧感到头晕。

    每次兰樱感到失落，妈妈总会说她做的已经很好了，还有很多人不如她，不要总在意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她知道妈妈是在宽解她，但有时候就想求些安慰，这样我们才能相信，世界上还有人容忍她的任性，无条件支持她。

    后来啊，兰樱依然是硬骨头，同学帮她压腿都不敢用力，因为会听到脊柱上的骨头咯咯作响，生怕压断。考前一个月，每天上下午在四百米跑道上各跑四圈，练跳远，体前屈，而且正常上课。这样的训练强度，加之一天都做在教室里学习，甚少活动，桌椅间距小，两条腿在小小的间距中夹的难受。等到放学时腿就僵了，酸胀的连下楼都费劲。有天体育课多跑了几圈，腿实在是痛得不得，好多地方都瘀血了，还有青紫的痕迹，足足粗了一圈。这把妈妈吓得不轻，请来了姨姥姥用药酒替兰樱按摩，她说闺女，可别再练了，再练腿就废了！

    是啊，这个无论如何都不服输的女孩都这么拼了，努力也该有所回馈。体育中考那天阳光很好。立定跳远满分1.91cm，兰樱跳了1.88cm，那一刻过得很慢，她感觉自己是飞过去的体前屈第一次拿了满分，在操场铁丝网外面的班主任听到后狂喜不已，这大概是老师们教育下一届的素材了吧，一个体前屈从来没满分的胖子，体育中考只减了一分。跑八百米的时候，漫长的两圈跑道，外面有同学一直喊加油，喊到嗓子哑，最后200米兰樱冲刺不起来，突然听到老班喊她的名字，不知怎的，突然加速，超过了前面的同学，然后两个，三个···心里还想，她们跑的真慢······

    结束了，跨出操场大门的一瞬间，兰樱才真正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在六中的操场上肆意地挥洒汗水了。

    再后来，仍是整天钉在凳子上埋头苦学，在教室的横幅上写下“不要忘记最初的梦想”，她的梦想，慕华，北大。她绝不甘于平庸。中午走出教学楼，阳光明晃晃的，眼睛一时适应不过来，再睁眼，看到飘飞的柳絮，“春”真的到了文化课中考前最后一次放假，那个周六早餐，兰樱刚睡醒，一睁眼就看到阳台上的铁栏杆被太阳照得发亮，金灿灿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投射在地上，久违的感觉，这才是周末应该有的样子。从阳台望出去，蓝天湛湛，白云悠悠，这景在雾霾多发的汐水甚是少见，再配上对面六中绿树掩映下的操场，色彩和构图都让人愉悦。还有，那天汐水的蓝天白云在空间刷屏了，同学们都被惊到了。

    考试前一天，经过一年多的锤炼，兰樱消瘦的身材，释然又带些青涩的笑容定格在有些许离别气氛的照片里。

    故事快到结尾了，兰樱如愿地拿到了慕华中学的录取通知书。那年暑假，夏日的晚风带着斜阳的余温，扑在脸上，有些微醺。西边的晚霞红，黄，紫，斑斓一如三年前的盛夏。兰樱以同样的姿势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看着阳光洒在绿茵茵的操场上，金子似的碎了一地。恍惚间，仿佛记起三年前她总是喜欢趴在阳台上俯瞰对面六中的大操场，看远处的宝云塔，看天，看积云，清风徐来，格外舒畅。

    初中生涯已落下帷幕，但体考八百米开跑时众人鞋底与跑道摩擦的声音在脑海中仍旧清晰，腿部的酸痛与随之而来的绝望，一连背三节课的历史政治，头酸脑胀，零点仍挑灯夜读，六点天不亮到教室早读······为了激励自己写下“莫问前程凶吉，但求落幕无悔”，“这一路，你可以哭，但一定不能怂”“不要在最该奋斗的年纪选择安逸”那段日子真的是刻骨铭心。

    兰樱啊，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开始逐渐褪去稚弱，保留了文静和善良，又平添了些勇敢，傲气和坚韧。她第一次为了梦想，一件需要恒久的付出，特别想要完成的事情去拼命地努力，在这个过程中品尝到了从未有过的辛酸苦楚。她开始明白，那些美好又珍贵的东西不是能轻而易举得到的，卓尔不群看起来遥不可及，必须自己去争取，去付出几倍于别人的心血。

责任，梦想，勇气，这些词的分量会越来越重。

青春，轻盈而美妙，充满着无数希望和可能。

兰樱不是普通的女孩，倔强要强不服输，又心软善良带人真诚，自信还有点自卑，干净本分一如簌簌似雪落的烂漫樱花，形似梅，带着寒梅的傲骨。中考那年，她写下了这样一句话：“世界是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为了梦想而奋斗。”

也许仍有青涩，单纯懵懂，还多了叛逆倔强执著。兰樱开始了青春的旅行，沿途的风景有怪石嶙峋的喀斯特地貌，绝处逢生的草原雨林，更有美的如童话梦境般的极光。无论发生什么，她始终坚信，“只要足够努力，想要的都会来”。

                                ——谨以此篇致终将光芒万丈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