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基情故事（6）
爱情总是世俗的，总是伴随着性欲的。
因为世俗那道墙后，不是光芒耀眼的幸福，就是无法回头的深渊。
暗
三月底的京城，虽然树上的绿芽已经纷纷冒头，但这天依旧狂风大作冷得彻底。我坐在三里屯附近一家很小的咖啡馆靠窗边的位置，不安的敲着木制桌子，桌上的热巧克力已经凉掉。但我要等的那个人却还没有出现。我摇了摇头拿起手机又催了他一次。十五分钟后，门口的铃铛声响起，我抬头，小博一身灰色风衣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什么事儿呀，那么着急叫我来？”
他坐到我的对面快速搓了搓的双手，然后捏了捏冻得通红的耳朵。
“我帮你叫了一杯热巧克力，你暖暖身子吧”
我面无表情的说。
小博显然没有察觉到我的情绪与往常很不一样，他自顾自地掏出手机一脸兴奋的说。
“你有看到我朋友圈吗？我今早发的那个，评论都过百了！你快看快看”
我急忙拿出手机，找到小博的朋友圈，向上翻。早上8点的时候他发了一段视频，我点开看。是那天在酒吧的监控录像，我心里大叫不妙。视频里从秦杰向着小博泼酒开始到我一拳打倒秦杰结束一共1分26秒，这样没头没尾的视频误导性十分严重。下面的评论一水儿是对秦杰的谩骂与诅咒，本来已经逐渐平息的大众估计又会被这段视频炒起第二波热度。但现在就算让他撤掉也于事无补了，这朋友圈已经发了那么久，早就传得满世界都是。那段视频最后还有一句话：
“真实记录正义如何击倒邪恶”
这句话此时在我的眼里是那么的讽刺与肮脏。
“怎么样 我动用了好多关系才搞到这段监控视频，这下子就可以给他们最后一击了”
小博得意的笑了起来。
“我有事想问你”
“恩？啥事儿”
“你认识丁丰吗？”
小博的笑轻微的卡了一下，就像那些忽然掉帧的游戏，虽然瞬间就消失但依旧被我察觉到了。
“丁丰哦 认识呀，一次唱歌局认识的。怎么忽然问到他？”
那杯新的热巧克力被摆在了我和小博的中间，他没有拿起来喝，我也没有动。
“我们两个认识这么久了，你了解我是怎么样的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我问你，你是不是在跟丁丰交往？那天在酒吧是不是你先挑衅秦杰的？你说秦杰他们过来抢你的位置，欺辱你是不是根本就完全在说谎？去找公众号写文章，甚至挖来这段视频，就是想不择手段的击倒秦杰和霖安，这样你就可以跟丁丰双宿双栖了我说的对吗？”
笑容在小博的脸上消失，他低下头开始擦眼泪。过了一会儿，他哽咽着说道。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谣言，我们俩这么多年朋友了，我是怎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真的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被我最好的朋友这样质问。”
“我以为我很了解你，但现在我却不敢说我认识眼前这个人。你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可你真的有把我当你最好的朋友吗？连最基本的诚实都做不到。”
“的确，丁丰是喜欢我，他一直不断的发信息给我，我也很无奈啊。我跟他说了好几次了，让他好好对他男朋友，别总来纠缠我了。他不听我也没有办法。我知道这件事如果跟你和何威说了，你们就会是这个态度，所以我不敢说，就想着自己处理。可能是我笨，处理不好这些事儿，所以才没有跟你们说酒吧矛盾的真正原因。可退一万步讲，即便是丁丰跟我纠缠不清，难道秦杰就应该泼我酒吗？我不过是让霖安管好他的男朋友，别让他再来纠缠我了而已。他们忽然怒火中烧难道也是我的错？！”
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小博。你还当着我的面儿撒谎。”
“我没有 我没有，我没有喜欢丁丰。是他们冤枉我。”
小博抓着我的手哭得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任人见到都会动容而相信他吧。但我却没办法，因为我手里握着他也喜欢丁丰的实锤。我把昨晚霖安传给我的微信聊天记录找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你解释一下这个吧”
小博拿起手机看了两眼然后又放回都桌子上。从兜里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眼睛，瞬间恢复了平静。
“你和何威都去见过霖安了吧”
“所以你是承认了吗？”
小博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冷笑起来。
“我喜欢丁丰。那又怎样？”
短短的两分钟内，他就从一个受委屈哭泣的小白鼠转变成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冷漠杀手。我内心中除了失望更多的是震惊。人，到底还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看清呢。
“那又怎样？他有男朋友，在一起三年了。他们关系一直很好，直到你的出现。喜欢你的男人那么多，你何苦要找丁丰这样的人呢？他今天会为了你抛弃前男友，明天也会为了别人抛弃你的”
“我本来也没有那么喜欢丁丰，但是有一次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居然为了霖安把我一个人丢在电影院里了。你敢相信吗？为了那种没脸没身材没身高的人，居然丢下我？！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把这个男人握在手里”
“小博 我真应该把刚才的话都录下来给你自己听听，你有多么的荒谬。丁丰是霖安的男朋友，从最开始你就应该知道避嫌。你单约丁丰去看电影已经有错在先，他为了霖安离开你合情合理，你却为此处心积虑想拆散他们。你到底怎么了你。安子皓那么好的男人你不要。Alex那么好的男人你也不要。你偏偏要去抢别人男朋友！”
“抢？我不觉得我有抢，如果丁丰那么爱他，我抢得来吗？他们的关系有问题难道就一定是我的错？我做什么了，我只不过是喜欢了一个我喜欢的人而已。我追求我喜欢的人又怎么了，他们一没结婚二没领证的怎么男朋友还不能换了？与其在我这边纠结不清，你还不如去劝劝霖安早点接受现实。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欲望，有人能实现自己的欲望，那就有人欲望破灭。像霖安那种唯唯诺诺，没身材没颜值没钱的三无人员，在这个圈子里就是要永远被踩在脚下的，连去了酒吧都只配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是的，实话很刺耳难听，但现实如此，不是你把头插进地低就可以改变的。你我心里都清楚得很。我就说这么多了，文章我是不会撤的，如果你有本事你就去撤掉，我不会拦你。但朋友一场 还是给你一个忠告，能站在金山上，就别站进垃圾堆。”
小博说完不等我说话，拿起包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杯热巧克力，也完全凉了下来。
争
小博走后不久何威打来电话。
“怎么样，还顺利吗？”
“不太好”
我在电话这边摇了摇头。
“猜到了，今天早上他发的视频你看到了吧。那个不处理的话，也是比较麻烦”
“现在能帮秦杰正名的方法就只剩一个了”
“你是想说霖安手里那些小博与丁丰的出轨证据吧，我跟霖安沟通过了，他暂时没办法曝光那些东西。”
“我知道 那些东西曝光的话，就证明他与丁丰要彻底决裂。霖安肯定是做不到的”
“这样吧，我一会儿让霖安约丁丰见个面，你也过来。毕竟这个事儿究其根本是因他而起，如果他能浪子回头，一切就还有转机”
“丁丰这种渣男，真是白捡我都不要。就算他浪子回头又怎么样，难免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你没有站在霖安的角度想问题，在你和小博眼里，丁丰可能也就刚刚过了及格线。但霖安与他有三年感情不说，凭借霖安的条件，很难再遇到第二个丁丰了。”
“那又怎么样，自己一个人也好过每天对着个渣男过日子！”
“不要用自己的价值观去左右他人的选择好不好？霖安跟丁丰在一起三年，如果丁丰浪子回头，无论霖安接受与否，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是祝福。他们该不该在一起，要不要在一起，那都不是你我有资格来多嘴的。否则你的这种想法又和小博有什么不同？”
何威的话让我如梦初醒，是啊 我们总是从自己的立场去看待别人的问题。“你怎么和他在一起啊，他那么烂。”“为什么选择A不选B 我觉得B好多了”“天 他们两个好不配 肯定是那个老的包养他”这些不加思索的主观臆断曾让我们伤害了多少人？我们总以为自己聪明绝顶，一眼就可以看穿他人，而实际上我们却是在完全不了解对方状况的前提下，仅仅凭着自己的盲目自大就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恩 你说的对。这件事儿就让霖安自己来做抉择就好。你们订好了时间地点告诉我，我赶过去”
“好”
人的一生会犯很无数的错误。那些错误就像一个个漏水的小船，如果我们意识得到的话，修修补补船还能用。意识不到的话，它就会沉入我们无底的记忆中烂成一滩泥。
直到晚上9点，我才收到何威的信息，等我赶到Anchor酒吧的时候，霖安已经到了，他坐在最里面的沙发卡座上对我挥了挥手。我径直走过去。
“丁丰没来？”
“他在路上了”
“何威呢？”
“好像去洗手间了”
“一会儿你们好好谈，无论结果如何，别太委屈自己，我们可以之后再想办法”
我轻轻的拍了拍霖安的肩膀，他点了点头。
“你到啦，过来跟我坐这边吧”
何威从外面走进来，指了指霖安后面的卡座。我走过去在靠里的位置坐下来。
“这里可以清晰地听到霖安那边的对话，又不会打扰到他们”何威把酒单丢到我手里“随便点一杯，算我的”
“秦杰没来？”
我翻了翻酒单，要了一杯观音韵。
“他这几天可能压力大也没有休息好吧，霖安说他病了”
我叹了一口气，何威握住我的手。
“与其自责，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解决问题”
“嗯”
丁丰与我想象的不一样，185左右的身高魁梧却配了一张斯文脸。透明框的近视镜把他的五官切割重组得恰到好处。的确是小博的菜。
“说吧，什么事儿。”
丁丰坐下的第一句话透露着些许的不耐烦。
“我…”
“其实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一切都是我的原因，是我变心了。我喜欢上小博，我追求的他。对不起 但感情本来就不能勉强”
霖安刚开口就被丁丰打断。我有点坐不住了何威却紧紧的把我按在座位上。
长时间的沉默。
“我有告诉过你，我是何时决定要跟你在一起的吗？”
霖安平静的问道。
“我第一次去你们公司，穿着内裤试镜广告模特的时候”
“不，那时我只是决定要睡到你，我知道我要跟你在一起，是我们的第四次约会，那天去欢乐谷一直玩到太阳落山，晚上回到我家附近串店撸串儿，你点了15串羊肉串，5串烤韭菜，5串熟筋，两串玉米棒。吃得风卷残云，羊肉挂在你的牙缝里，胳膊上都是辣椒面，头发又乱又卷。等你吃完后，我把手机拿出来给你拍了个照片发给了你。你看到那照片，笑得前仰后合，整个串店都可以听到你在笑。我跟自己说，这样的笑声，我愿余生都能听到。那才是我爱上你的原因，与你的外表无关”
丁丰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
“这几天哭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我知道，对你来说，我不是最优秀的那个。我也理解，小博他更帅更年轻，所以你要跟他在一起，我不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我今天叫你来也不是为了挽回你，但如果你还能念及这三年来我们的感情，我希望你可以劝劝小博。让他不要再对秦杰围追堵截了。撤掉那两篇文章，也不要在圈子里逼其他人孤立秦杰。起码你的话，他会听吧”
“我知道了，我会跟他说”
“还有…你的行李，我帮你收拾好了，房子刚好下个月也到期了，我跟房东说了，不再续租了。房东……”说到这里霖安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房…东问…住了三年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不租了呢…？我跟他说你换了工作，这个地方已经不再方便上班了”
“你别哭了…我…”
“没事儿，刚分手谁还不得伤心一阵子，但我总会好起来的，毕竟日子还是要过嘛”
即便只听声音，我也知道他在强行坚强。
“我…霖安 对不起”
丁丰起身走了出去。霖安趴在桌子上痛快的哭了起来。我把那杯观音韵一饮而尽坐到霖安旁边陪他一起掉眼泪。
我那一刻忽然对感情多了几分失落。
光
短短的几天，霖安失去了一个相处三年的男朋友。我失去了一个相处四年的好朋友。我盯着小博朋友圈空白的页面，想着当初自己失恋的时候他每天陪在我身边安慰我，带我去游艺厅玩街机，悄悄塞巧克力在我包里，那些日子历历在目，不禁鼻酸眼红。
随着那两篇文章的撤销，很多了解真相的人的解释澄清，加上人们的注意力被圈内一对儿名媛分手撕逼的八卦吸引了过去，这场风波也算落下帷幕。期间不少人都义愤填膺地跑来跟我说，
“你最开始就不应该跟小博这种坏人做朋友！”
这不禁让我思考，如果这世界可以如此的轻易分出好坏就好了，难道好人就不会做坏事吗？难道做了坏事就一辈子是坏人一辈子做坏事吗？诚然我无法认同小博的所作所为，但我不能因此就否定了他四年来对我的好。
当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真相，局势慢慢向着我方倾斜的时候。秦杰面对很多来找他取材的公众号没有添油加醋的大吐苦水，而是选选择了沉默。其实如果秦杰选择回击，那也是理所当然，但他没有，这反而让我肃然起敬。毕竟原谅，要比回击难得多的多。
不久之后，何威告诉我小博与丁丰住到了一起。霖安则在朋友圈发了一张乌云密布的图片，附语是“多久才会晴？”
我找到一张大太阳的图片发给了他，顺带还有一首梁静茹的《会过去的》。
他回了一个哭着笑的表情。
尾
是的，爱情总是世俗的，总是伴随着性欲的。
世俗的那道墙后，既有光芒耀眼的幸福，也有无法回头的深渊。
好在即便我们无法拥有永恒的幸福，也不会在深渊里困得太久，因为时间，是毒药，亦是解药。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