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洲山
汝为木铎,降我清雅,醒我久惑。
其实附中旁有青翠岳麓山、雅秀桃子湖、浩阔湘江、缥缈橘洲。在长沙论地理环境无可出其右者。山木、湖水、江波、洲雾,连着附中的老樟树,成为一片天地。
但是有几人愿意用自己的性灵去深入感受它们的美?我们栖身在无形压力构成的屋檐下,有空余时间宁可享受娱乐,也不愿回头看看视线可及处的江湖洲山。于是我们辗转在教室—食堂—操场—寝室的四角地带,周末或每日归家从笔下似乎很遥远的山水中穿梭而过,视线漠然地掠过它们的容颜,心灵真实深入它们的时间,真的寥寥。
教室在攀登路阶梯旁的广益楼,半透明蓝色玻璃窗阻挡住我们投向远方的目光,但真正筑起高墙的,是我们自己浮躁的灵魂与以无多时间为由的推脱。它们让我们的双眼戴上有色滤镜,虚化那些自然山水的背景,它们让我们距离山水最近,也距离山水最远。
这还是那个让庄周笑言“吾愿曳尾于涂中”的江湖吗?这还是那个无数贤人隐士愿意亲近的山水吗?除去现代社会的痕迹,仍然是的。变更的其实只是千年以来围绕在山水之外的人。我们生活在这个后工业化的狂欢时代,人们追求的太多像霓虹灯的浮华与光影,而看不到遗落镁光灯以外的山水。很多人把自己沉溺在兴奋与刺激当中,最后只留下疲乏的痛苦。所以,山水,失落在诗文千年前的方块字中。
有一日幸而登上广益楼的六楼,为了某某会议而去,在一段与我无关的事务交流中,我放下手中的笔记本与笔,把目光缓缓移到窗外。这是一个绝佳的赏景点,当日也是冬日少有的没有雾霾的晴天。阳光穿过云层,将湖面与风光带东面的水面打碎成千块碎金,岳麓山与橘子洲的绿意一直延展到视线两端尽头的浅蓝里,只有桃子湖中的残枯荷叶与湖畔有些枯萎的植株才让我回到冬季的感觉。我感觉自己就像不甘被高墙阻挡目光的小孩,终于翻越障碍,如同朝圣般地面见山水江湖。
在这日夜里,我登上高处眺望这江湖洲山,它们在深寂的夜里,周身镀上城市的光芒。我已经取下平日里被迫戴上的虚化山水的滤镜,换上另一片虚化现代痕迹的滤镜。江湖洲山已经不再是拘于城市中的一方之地,它们在这黑暗的夜里缓缓地融化时空的坚冰,将它们的美流入精神的疆域。
古诗有云:“天地庄生马,五湖范蠡舟。”
我的眼内只存留下山水的平静与安康,曾经追寻浮华留下的劳累一扫而空。江、湖、洲、山,就是这样,它们永远不言,不抱怨你对它们的忽视,在你最落魄的时候却能够成为你生命中的最大慰藉。
其实文化最初本是来源于自然山水的滋养,文化从古至今就是与山水紧紧相连。若是文化与山水剥离开来,只留下喧嚣与娱乐至死的舞台,那么文明怎么会有活力的源头?其实我们埋头苦读时,也会忘记世上有山水,其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只是一句不切实际的笑言。所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心灵应当给自然山水一片歇息的空间。
既然钟情于天地间的十里荷花,又怎么苦困于身前的半尺浅塘?
在这里生活时,请不要忘了我们身处江湖洲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