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忙
五月下旬,北方田野上的小麦,终是经不住南方热风一次次热烈的亲吻,自上而下,悄悄褪尽了那身似隐还现的绿纱。黄腾腾的麦穗,密布着金灿灿的麦芒。白刷刷的麦秆,上半截承接着金黄的麦穗,挂着一缕浅黄,下半截却仍保持着一抹淡绿,毫不讲究地与地面杂草搅合在了一起。
坐在办公室里,耳边尽是窗外机器的隆隆。往日响亮的学生读书声、老师授课声,统统弱了下去。乡村学校坐落在田野的怀抱里,特有的麦忙气息,时不时就会窜进来。
我知道,焦麦炸豆的时节又到了。
俗语一直有“麦忙不算忙,秋忙忙断肠”的说法。大概意思是说夏忙忙一阵,秋忙忙一秋。为什么有这种说法呢?我想大约与夏秋两季的雨水有关。夏雨,尤其麦收时节,雨大往往时间短;秋雨,雨小却绵绵不尽。无论夏秋,连阴雨是最坏庄稼的。
记得有一年麦忙,早上听过省气象台的天气预报,爹才和一众乡亲大胆地各自扒开自家麦垛,用桑叉挑开麦秆,可着自家打麦场的大小,均匀摊了厚厚的一层。上午,烈日当空,没有一丝云彩。放了麦假的孩童,没有什么作业可写,也只是新鲜一阵捡拾了几把麦穗,就早早躲进凉荫,盘腿坐地,以地为棋枰,把木棍儿、石块当棋子,聚精会神地玩起“红军打老日”的小游戏了。无论男女,劳力们却没有孩子们惬意。他们惜热不知热,要就着火辣辣的阳光,把麦秆多翻几遍。麦秆越干,老牛拖着石磙碾压时,小麦籽粒越容易脱落。爹常说,农活从来不能讨巧,踏踏实实干就是了。
中午,吃过饭,大家或套上牲口,或发动小拖,扛着杈把扫帚,推着架子车,车上围着草苫子,里面放着装粮食用的口袋、鱼皮袋,一群接一群地往场地赶去。既没有牲口,又没有小拖的,就会自觉地扛上桑叉,先给别人搭把手,待别人碾过一遍,要翻场时再去碾他们的。无论怎样,那个缓缓前行的年代,再没有听说谁家的麦子没有打上场的。
忽然,狂风骤起,东南天空,率先升起了一团黑云,眨眼间,乌云越聚越多,黑压压的,卷着风夹着雨,滚滚而来。打场的人,纷纷操起家伙,揾的揾、扒的扒,要赶紧把打出来的麦子拢成堆,用塑料盖上。说话间,暴雨如注,人都睁不开眼了。
“塌场了,就塌吧!一会儿都不下了,都先去找地方避避雨,别淋出病了,命还是比粮食重要啊!”我家场地与大家连在一起,眼看雨大拢不及了,爹就停下手中扫帚,雨幕中巨塔一样矗立,挥舞手臂,高声吆喝大家。
果然,二十分钟不到就雨过天晴。红日西斜,天空挂起了一道绚丽的彩虹。人们没有闲心欣赏,回家换上干衣服,就又陆陆续续回到场地。扒开麦秸,漏出地下大片大片的干地,摊开带有麦糠的麦子,就着缕缕的夏风慢慢晾晒。
秋收玉米,如果遭逢雨水,往往是细雨绵绵,一下好几天。堆得久了,黄灿灿的玉米棒就会长上绿毛,再有几天不见太阳,到底要坏不少。故,农民麦忙,总比秋收多了一丝无忧。
我家三亩半小麦的收割,也就在这几天了。工作之余,安心等待堂哥的电话。
爹走了三年,我是麦忙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