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读书笔记)
《儒林外史》是描写明朝科举制下,读书人的思想言行、价值追求与生活命运的长篇小说,讽刺意味浓烈。通过描写“儒林”的一帮知识分子的各种形象,反映了科举制对社会风气的影响,也间接说明单一的人才选拔机制(八股科举制度)对知识分子乃至整个社会的负面作用。
在君主专制社会里,科举考试的积极作用不言而喻,但因为农业社会的阶层流动性差,普通劳动者向上层流动的渠道少,而八股科举制度成了读书人追求功名富贵的唯一救命稻草。书中第一回讲到,明太祖打天下后,朝廷的礼部议定取士之法:三年一科,用五经、四书、八股文。王冕却说:“这个法却定的不好。将来读书人既有此一条荣身之路,把那文行出处都看得轻了。” 由此可见,八股科举制度也有不可避免的负面作用。
除了科举考试,读书人还有没有其他的出路?书中,作者吴敬梓提出了一些探索。比如,在第一回《说楔子敷陈大义 借名流隐括全文》中,借王冕不当官而以画谋生的故事,在歌颂王冕真才实学的同时,探索和思考读书人的出路。又如,在第五十五回《添四客述往思来 弹一曲高山流水》中,提到一个做裁缝的荆元。他每日替人家做了生活,余下来工夫就弹琴写字,也极喜欢做诗。朋友们和他相与的问他道:“你既要做雅人,为甚么还要做你这贵行?何不同些学校里人相与相与?”他道:“我也不是要做雅人,也只为性情相近,故此时常学学。至于我们这个贱行,是祖、父遗留下来的,难道读书识字,做了裁缝就玷污了不成?况且那些学校中的朋友,他们另有一番见识,怎肯和我们相与?而今每日寻得六七分银子,吃饱了饭,要弹琴,要写字,诸事都由得我,又不贪图人的富贵,又不伺候人的颜色,天不收,地不管,倒不快活?”或许,作者认为读书只是业余爱好,人还是要有自己的职业的,比如王冕的画画,荆元做裁缝。
虽然该书是长篇小说,但却没有贯穿全书的中心人物和情节,各个人物故事相对独立,“虽是长篇,实为短篇小说的组合”。在读书时,如果时间紧张,不必从头到尾阅读,着重品味典型人物描绘,比如周进、范进,亦可有大收获。
周进、范进皆是为科举耗尽了毕生精力的典型,到胡子花白还没有考中秀才。尽管生活极为困顿,他们还是念念不忘科举考试。周进路过一处考场,进去观看,触动了一生的辛酸和痛苦,放声大哭,竟然难过得死去活来。后来在一些小商人的帮助下参加了考试,博得了考官的同情,才时来运转。当他考中举人时,以前讥讽挖苦他的那些人,都来奉承他,把他吹捧成最有学问的人。
范进在中举前,家里穷得没有米下锅,抱着一只老母鸡去集市上卖。当得知自己中举的消息时,竟然喜极而狂,变成了疯子,幸亏岳父胡屠户打了他一巴掌,才使他恢复了清醒。这时候,当地的乡绅等有头脸的人物都对他刮目相看,有送房屋的,有送财产的,范进的生活立刻发生了变化。
除了人物故事,吴敬梓也对当官、出仕发表了独到的见解。比如,借王冕母亲老病卧床,说了人的性格与作官之间的联系。母亲吩咐王冕道:“我眼见不济事了。但这几年来,人都在我耳根前说你的学问有了,该劝你出去作官。作官怕不是荣宗耀祖的事?我看见那些作官的,都不得有甚好收场。况你的性情高傲,倘若弄出祸来,反为不美。我儿可听我的遗言,将来娶妻生子,守著我的坟墓,不要出去作官。我死了,口眼也闭!”虽然作官是荣宗耀祖的事情,但是性情高傲,即使有真才实学,也容易弄出祸来,不得有甚好收场。
又如,匡超人的父亲太公在临时之前,吩咐道:“我这病犯得拙了,眼见得望天的日子远,入地的日子近。我一生是个无用的人,一块土也不曾丢给你们,两间房子都没有了。第二的侥幸进了一个学,将来读读书,会上进一层也不可知,但功名到底是身外之物,德行是要紧的。我看你在孝弟上用心,极是难得,却又不可因后来日子略过的顺利些,就添出一肚子里的势利见识来,改变了小时的心事。我死之后,你一满了服,就急急的要寻一头亲事,总要穷人家的儿女,万不可贪图富贵,攀高结贵。你哥是个混账人,你要到底敬重他,和奉事我的一样才是!”
王冕听了母亲的忠告,寿终正寝;匡超人将父亲的教诲抛之脑后,下场不言而喻。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通过阅读儒林外史,更能体会社会、人情与学问。在第三回《周学道校士拔真才 胡屠户行凶闹捷报》中,周进中举后,“汶上县的人,不是亲的,也来认亲;不认识的,也来相认。忙了个把月,申祥甫听见这事,在薛家集聚了分子,买了四只鸡、五十个蛋,和些炒米饭团之类,亲自上门来贺喜。周进留他吃了酒饭去。荀老爷贺礼是不消说了。看看上京会试,盘费衣服,都是金有余替他设处。”
书中还有很多精辟的见解和对话,值得用心琢磨、细细品味。
2019-11-14整理
附:精辟的对话
马二先生道:“文章总以理法为主,任他风气变,理法总是不变,所以本朝洪、永是一变,成、弘又是一变,细看来,理法总是一般。大约文章既不可带注疏气,尤不可带词赋气。带注疏气不过失之于少文采,带词赋气便有碍于圣贤口气,所以词赋气尤在所忌。”公孙道:“这是做文章了,请问批文章是怎样个道理?”马二先生道:“也是全不可带词赋气。小弟每常见前辈批语,有些风花雪月的字样,被那些后生们看见,便要想到诗词歌赋那条路上去,便要坏了心术。古人说得好,‘作文之心如人目’,凡人目中,尘土屑固不可有,即金玉屑又是着得的么?所以小弟批文章,总是采取《语类》、《或间》上的精语。时常一个批语要做半夜,不肯苟且下笔,要那读文章的读了这一篇,就悟想出十几篇的道理,才为有益。将来拙选选成,送来细细请教。”
马二先生道:”你这就差了。举业二字是从古及今人人必要做的。就如孔子生在春秋时候,那时用‘言扬行举’做官,故孔子只讲得个‘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这便是孔子的举业。讲到战国时,以游说做官,所以孟子历说齐梁,这便是孟子的举业。到汉朝用‘贤良方正’开科,所以公孙弘、董仲舒举贤良方正,这便是汉人的举业。到唐朝用诗赋取士,他们若讲孔孟的话,就没有官做了,所以唐人都会做几句诗,这便是唐人的举业。到宋朝又好了,都用的是些理学的人做官,所以程、朱就讲理学,这便是宋人的举业。到本朝用文章取上,这是极好的法则,就是夫子在而今,也要念文章、做举业,断不讲那‘言寡尤,行寡悔’的话。何也?就日日讲究‘言寡尤,行寡悔’,那个给你官做?孔子的道也就不行了。”
匡超人道:“文章既是中了,就是有法则了。难道中式之外,又另有个法则?”卫先生道:“长兄,你原来不知。文章是代圣贤立言,有个一定的规矩,比不得那些杂览,可以随手乱做的,所以一篇文章,不但看出这本人的富贵福泽,并看出国运的盛衰。洪、永有洪、永的法则,成、弘有成、弘的法则,都是一脉流传,有个元灯。比如主考中出一榜人来、也有合法的,也有侥幸的,必定要经我们选家批了出来,这篇就是传文了。若是这一科无可入选,只叫做没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