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萤火虫和你
你和萤火虫一样，在我眼里都会发光，而且，很多年没见了。
疫情过后，武汉今年的夏天好像来的很晚，气温升高了两天便会下一场大雨来降温，如此反复。
夏天总是让我印象深刻，闷热，嘈杂，汽水，长裙，一如既往。
“还记得咱们体育委员吗？他这个五一结婚啊，你肯定猜不到新娘是谁。”
刚打完钻石最后一把晋级赛，我意犹未尽的躺在床上复盘着刚才那一局，还好最后一波高地我水银秒解了泰坦的大招，反手秒掉了正在放大招的女枪，不过咱们上单奥恩也非常给力，大招打断了准备进场的狗熊，让我拉满输出。正为自己的超常发挥志得意满的时候，手机微信上发来信息。
“大傻个都结婚了？新娘是谁啊？”我敷衍的回应。
“你看你，毕业了从来不和老同学联系，估计把他们忘得差不多了吧？新娘是咱们班的小胖妞诶，你们那个时候不是总拿人家开玩笑吗？人家现在女大十八变，白富美一枚啊。我给你看看他们请柬上的结婚照。”
看着发过来的照片，我不由得感叹，真的每个胖子都是一支潜力股啊。
“是啊，变化真大，这几年都差不多成家了，就你这个老姑娘还没人要。”
“切，还不是被你这条咸鱼给耽误了？”
看见这句话，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往事，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能看见我久未回复，她转移了话题。
“看你这个样子，估计也没收到请柬，应该是不用去了，我可是要去当伴娘的。”
“去吧去吧，注意安全，小心新冠，我继续在家当我的咸鱼。”
两天之后，参加完婚礼的苏瑾去上班中途转站来了我这里，看着她翻出一张一张婚礼上的合照，合照上的她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你不知道，酒店都办不了婚礼，咱们还是去南山公园弄的自助......”看着她戴着口罩依然喋喋不休的讲了很多有趣的事情，我的脑海却一直在回想以前的事情，如果，如果我们稍微有一点改变，现在应该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吧。
十七岁那年，高三的夏天，和每个夏天一样，酷热，感觉血液在不停的被蒸发沸腾。
“给。”拿着苏瑾递过来的罐装冰可乐，我抠开灌了一大口，稍微缓解了一下炎热。
“喂喂喂，这个才是给你的。”苏瑾抢过我手中已经喝过一大口的可乐，撅着嘴巴，从背后递过来另一罐。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你自己没手吗？把我当工具人啊。”
“人家没指甲啊。”看着她俏皮的眨眨眼睛，我瞬间没了脾气，只觉得好笑。
“我想报考音乐学院，以艺术生的身份参加高考，可是我爸不同意，如果考不上二本，我就得复读了，我明天不来找你了，这九十八天，我可得拼命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操场训练的体育生，没有看我。
“哟，你这是嫌弃我拖你后腿啊？我不一样要高考？”我嬉皮笑脸的调侃她。
“那你也加油哦，别人都在百日冲刺，各种打鸡血，你也别再这么吊儿郎当的了。”
“切，打鸡血有毛用，我嘛，随缘就好了，又不是考不上大学就活不下去。”
自从高二文理分班之后，我选择了较为轻松的文科，和苏瑾分到一个班，见到她第一眼后，我就开始有意图的接近她。只是始终被她以不想早恋为理由拒绝，但是并没有影响我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如同多年的老友，无话不谈。但是自从这次聊天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说过话，我因为倔强的性子也没有去打扰过她。她和其他的学霸一样，食堂，教师，宿舍三点一线。我依然我行我素，和小伙伴们抽烟喝酒，通宵上网。
蹲在空调外机下，正偷偷的点着一根烟，还没吸两口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靠，石头，你要吓死我？你一个走读的不回家跑宿舍来干嘛？”
“嘿嘿，不是故意的，给我来两口。”接过我手中的烟，猛吸一口，烟就烧到底了，石头接着说：“飞哥在小河堤那边喝酒，问我你最近怎么样，喊你过去聊聊。”
有了石头的走读证，我很顺利的出了校门，来到河边远远的就看见几个老面孔在哪里蹲着抽烟喝酒，看见我的来了，都笑着给我打招呼。
“来了？最近怎么回事啊？天天无精打采的，有什么事跟哥说说。”大飞叼着烟抬头问到。
看着他们三五成群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莫名的有些抵触，以前我也是其中一员，奉行义气为先，呼兄唤弟。现在却觉得他们很幼稚，还有几十天，毕业以后，这些人又有多少留在身边？
“没事啊，天气太热，没什么精神。”我随口敷衍。
“嘿，听说你失恋了，不是因为这个吧？男子汉大丈夫要拿的起放得下，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对吧？”大飞递过来一罐啤酒。
我们边喝酒边聊，两根烟的功夫，又来了一个人，这人我眼熟，高二的。
“飞哥，找到了，在自由人。猛子他们已经过去了。”
自由人是间网吧，听他们的话我大概知道，今天晚上他们有“活动”。
“行，我们也走吧。”大飞招呼着他们走，然后扭过头对我说：“别太消沉了，少抽点烟，早点回去休息。”说完丢给我一包黑楼。
“什么事啊？用不用帮忙？”我站起身来。
“不用，小事，你这文弱书生等下万一动起手来了我可没工夫管你，把酒喝完早点回去睡觉。”大飞摆摆手，很潇洒的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小河堤上，看着河水，抽着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心境发生了变化，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以后，却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快快长大。现在反而越来越为未来担忧，想让时间越来越慢。我一直都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总是害怕别离，总觉有些人分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那天晚上抽了很多烟，意外的见到了只有小时候才能看到的成群结队的萤火虫，当它们一群一群的忽上忽下的时候，我有一种与人分享这种快乐的冲动，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随着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很多同学中间流传着一本又一本的同学录，只是从始至终没有一本传到我这里过。我不在乎，只是心里越发孤独和慌张。在准考证下发的那一天，学校开始停课，一部分同学早早回去休息，准备第二天上战场。一部分同学聚在一起，来一顿告别的聚餐。我突然发现我无处可去，于是我去了隔壁班准备找大飞，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就拦住了一位隔壁班同学。
“大飞去哪儿了？”
“大飞？你不知道啊？大飞上个月就被开除了。”
“被开除了？他干嘛了？”
“他在自由人带着猛子他们和镇上的那帮人干了一架，听说打残了一个，挺严重的，猛子，大飞他们几个带头的都开除了。”
听清楚了之后，我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庆幸自己那天晚上没有跟去而逃过一劫，还是为大飞而担忧。总之，那天，好像整个学校，我没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去的地方。我一个人去了小河堤坐到了晚上，整个人迷茫又疲倦。
正当我后悔没有带花露水，被蚊子叮的不胜其烦的时候，那一点一点的绿光又出现了，慢慢的汇率在一起。我疯了一样的的往学校跑，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我拿起我的诺基亚。
“喂，下来，我在你宿舍楼下。”
“哪个宿舍？我不在宿舍啊，你要干嘛？”
“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
挂了电话以后，我又一次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明明我身处在校园里，但是好像这个学校发生的什么事情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像一个盲人和聋子，什么都不知道。
找到苏瑾给我的地址，她已经在楼下等着我了。接过她递过来的可乐，看着她一袭长裙的站在我面前，我心里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我上前拉着她的手。
“去哪里啊？喂，我妈还在楼上呢，我可是费尽心思编了个理由才出来的，不能太久。”她任由我拉着她的手没有挣扎。
我完全没有听她在说什么，拉着她的手就往河堤跑去。
“你慢点，我腿可没你的长。”她在我身后直嚷嚷。
好容易到了河堤，我睁大眼睛看了好久，却没有看到那些绿光的出现，突然只觉得一阵挫败，尴尬得手足无措。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呀？乌漆嘛黑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就...就是想见见你。”
“你不会想做什么坏事吧？我告诉你，我妈等下找过来你就完蛋了。”
“你妈？她怎么会来学校？”
“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啊，她都来了几个月了，我想报考艺术生，我家里不同意，我妈索性这学期就来学校附近租个房子陪读了。”
“哦，没听你说过。”
“谁知道你天天在想什么？像个木头一样，又成天吊儿郎当的不做正事。”
听见她一如既往的口气说我吊儿郎当的，心里那股挫败感越发严重。我坐了下来，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了。苏瑾看我没有说话，也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一阵沉默。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看着河面，一阵阵虫子和青蛙的叫声传来。看着苏瑾湿漉漉的头发，多年以后依然觉得有一个女孩子因为你一个电话，就披着刚洗完还没吹干的头发来见你，真的是一件让人心动的事。突然觉得即使想跟她分享的东西没有分享到，即使有很多话想说没说出来，就这样，靠在一起，听着虫鸣，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闻着晚风吹散过来她的洗发水的味道，好像其他的的东西都不那么重要了，就这样沉默了很久，久到画面静止了一样。
听着耳边传来她的呼吸声，明明是若有若无淡淡的香味，在这一刻却如此强烈的直往鼻孔里面涌。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孔，我不自觉的凑的越来越近，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我能听见我的心跳声像鼓点越来越快。她的手紧张的扯住我的衬衣袖子，手足无措的把脸憋的通红。
就当我的呼吸吹动她睫毛，我的眼睛缓缓闭上，她突然摇了摇我：“你看，萤火虫。”
好像人生就是这样，你追求一件东西的时候，求而不得，当你放弃它追寻别的东西，它又会出现在你面前。
那一天，我们到底还是看到了萤火虫，那些绿光，比我看到的任何一次都多，都亮。只是我们并没有待太久，她妈妈便打来电话让她回去。送她到楼下的那一段路应该是我们走的时间最长的一段路了，很慢很慢，慢到我的青春停格在那条路上。
“到了。”
“嗯。”
“那，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考试呢。”
“好。”
“再见。”
“再见”
看着她进了楼道门，我也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听见喊声，我下意识的扭头，一阵香风扑进我怀里，脸上留下一股湿热。
“今天的萤火虫很好看，谢谢你。”她说完，便像逃似的上了楼。
由于分在了不同的考场，自从第二天上了校车抵达考场以后，我们竟然几年没有再见过面。那段时间我经常在想，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其实很薄弱，换了手机号码，QQ也联系不上时，好像这个人就彻底从你的世界消失了，仿佛未曾来过。那几年，我费了很多心思去找她，但是就像当年的萤火虫一样，觅而不得。当你放弃的时候，它又会重新出现，然后给你一个惊喜或者困扰。
几年后再见，当我们聊起很多以前的事，其实也是大部分都是她说，我来听，我没有什么朋友，我的故事都是关于她。当她再一次说到。
“那天的萤火虫很好看，谢谢你。”
我终于不再想当初青涩的少年，木讷不知道如何应对。我如同一个历尽千帆的高手回答。
“你也很好看，也谢谢你。”
只是完美的应对，却再无年少时灼烧的感受。
我们依然如同多年的老友，无话不谈，偶尔见面，联系频繁。只是啊，正如歌词里说的，青春逝去不再回来......
有一天，我在网易云里面听到一首音乐，名字是《夜，萤火虫和你》。我单曲循环了无数遍，想起无数次那个夜晚，无比留念，无比缅怀。
“萤火虫很好看，谢谢你。”
“你也很好看，也谢谢你。”
其实......
“有你的夜晚，萤火虫才好看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