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还是很想你
2017年8月23日17时19分,爷爷闭上眼,沉睡在一个很长很长、很美很美的梦里,梦里的世界光鲜亮丽、一片和谐,梦里的人们友善可亲、待人热情,梦里的世界远离世俗纷扰,梦里的人们健康长寿,许是这梦境太美,爷爷不愿再醒来。
犹忆暑假刚回家时,爷爷身体如平常一样,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在靠椅上,饭量虽少,却也不亚于平时。由于报名参加了南雁基金的暑期留守儿童夏令营,在家待了十天左右的我便去了衡阳,一待便是半个多月。在这期间,总以事务繁忙为由,从未往家里打过电话。
直到夏令营结束回家,爸爸和我说爷爷住院了,心中焦急,回家隔天便去医院看爷爷。看到爷爷坐在床上,天哪,才多久没见啊,爷爷骨瘦如柴,皮包骨,双手因吊水找不到血管被扎的乌紫乌紫,双脚水肿,我控制住自己,没让眼泪往下流。奶奶和我说爷爷总是会把吊针拔掉,也不吃东西;爷爷和我抱怨在医院还不如在家躺着,吵着要回家。我问医院里熟识的叔叔爷爷到底怎么了,叔叔把我带到爷爷的主治医生那,医生和我说爷爷是肾衰竭早期,肾衰竭晚期的话便是尿毒症。鼻子酸了,眼眶湿了,我很害怕。那天爷爷拔了吊针,说要回家,叔叔便叫车来接。在叔叔的搀扶下,爷爷还能慢慢走。
回家后的前几天里,爷爷偶尔会起来坐坐,每天摄入的食物极少,只是喝些汤,吃一两口饭。再后来,爷爷整天整天的躺在床上,连汤也不喝了,偶尔喝些水。爸爸、叔叔婶婶、姑姑都回来了,这也是唯一一次家里不是过年还有这么多人在家。那段时间每天都有人来看望爷爷,四周村子的人都来过了,他们和爷爷说话时,爷爷只是偶尔看看他们,回应一下,声音还算硬朗。可是一个成年人多日不食都受不了,更何况爷爷已经八十四岁的高龄了。在很多很多人的劝说下,爷爷终于答应再去医院住几天。那天叫了救护车,爷爷连让人扶着都站不稳了,叔叔、姑姑、奶奶、表妹和我都跟着去了,坐在救护车里,看着大口大口呼吸的爷爷,我看着窗外偷偷抹眼泪。
不喜欢医院四处充斥着消毒水的空气,但只要有爷爷在的地方,我哪都愿意去。内三科的三号床,爷爷胸膛插着五六根心电极管,鼻子戴着吸氧管,手上一直套着测量血压的仪器。不愿看到爷爷痛苦的表情,却在他说不舒服、身上痛时无能为力;他用力拔掉了吸氧管,反感医生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爷爷一生倔强傲气,怎能忍受这般。血检的时候护士在静脉里抽不出血,只能从动脉里抽血,一直挤压。在爷爷手上扎了很多次,爷爷直喊疼,而我只能在旁边看着,三四个护士姐姐抓着爷爷,我的心就像被那些针扎一样,疼的不能自已。快到晚上的时候,爷爷静静的躺着,我问他哪不舒服,他看着我,说全身都不舒服,我轻握着他的手,有时他会把我的手甩开,有时又会紧紧的握我一下。
晚上爷爷有些发烧,身体很烫,姑姑给他擦了几遍身体。夜深了,也累了,该睡了。躺在监护床上,慢慢的睡了。两点多的时候醒来,便去爷爷的病房看看,奶奶睡在陪护床上,姑姑趴在爷爷床边。我呆呆的看着爷爷,为他盖了盖被子,又走回去睡了。五点半醒了,睡不着了,我让奶奶去那边床上躺躺,那边舒服些,兀自坐在爷爷床边的小矮凳上,护士姐姐让我隔段时间给爷爷量量体温。体温越量越低,五六个医生围在爷爷床边,分析讨论着病情,主任说要想确诊的话还得继续抽血,我们都拒绝了。主治医生说爷爷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更何况十多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身体受不了,建议我们回去。等到爸爸来医院之后,便让医院的救护车送回。
姑姑、表妹和我因有事要办,在后面回家。下午六点多到镇上的车站,由于表妹和朋友约好去扶峰山走走,我和姑姑先回家,然后我再骑着叔叔的摩托去接她。那天才七点多的时候天就很黑很黑了,半路接到姑姑的电话说爷爷快不行了让我们赶紧回家。我们掉头就走,开的很快,心里一直祈祷着爷爷没事,快到家的那段路,地面有些破烂,天黑看不清又没开车灯,车子翻了,这是我第一次开车出事,心中有不好的预兆。
回到家,坐在爷爷床边,握着他的手,泪珠哗哗掉落,真的很害怕爷爷就这样走了。妈妈打电话回来,和爷爷说话,爸爸打开免提,电话里是妈妈的哭腔"爸我今天晚上就回来了,你一定要等着我呀。"爷爷说的话含糊不清,我已经听不懂了,村里很多人都来了,在爷爷床边,和爷爷说一定要挺过来,爷爷轻轻点头;在屋外,大家都为爷爷的后事在做准备,说爷爷挺过今晚那也是明天的事了;再晚些时候,爸爸说爷爷今晚不会有事的,让我们去睡觉,他们轮流守夜。三点多的时候我醒了,下楼看了看爷爷,摸了摸他的额头、手臂和脚,有些凉。
早上的时候对面村子过世的老人家出丧,我给老人家拜了拜,心里默念"老人家您行行好,不要带爷爷一起走好不好,求求您了。"妈妈是下午两点多到家的,她去看爷爷的时候爷爷说"你回来了啊。"没过多久爷爷便呼吸不过来,说话也说不出了。
所有人多说爷爷是在等妈妈回来。爸爸和叔叔把爷爷送到一楼,一楼的房间没有装灯,只能依靠外面的日光透进来,带来一些光明,爷爷躺在床上,粗喘着,感觉喉咙被东西卡住了,爸爸问爷爷还有什么想说的,爷爷摇摇头,"爸您放心的走,家里的事您不用担心。"爷爷不再粗喘了,我站在他的床头,他看了又看我,我看到爷爷的眼角湿润了。
我知道爷爷舍不得我们大家,他还舍不得走。爸爸帮爷爷合上眼睛,我看到爷爷又睁开了,他看了看我,我多想和爷爷多说几句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又看向其他人,我责怪爸爸过早这样,我想让爷爷再看看我们。大人们忙着给爷爷换衣服,爷爷贴身穿的那件白衬衫穿了好几天了,他们没换便直接穿其他衣服了,爷爷生前喜欢把胡子刮干净,可是这次却没刮胡子便走了,他会不会心烦呢。
17:19,爷爷永远的闭上了眼,屋里一片哭声,那个时候我多想上前抱抱爷爷,可是却不敢,怕被大人们骂。就这样跪着一直哭一直哭,脑海里想了好多事情,从小到大在我的记忆里,只有一次爷爷抱着我笑的场景,只有一张和爷爷的合照;我还没来及有出息孝敬他老人家他便走了;爷爷还没来得及回到老房子,他心心念念想回的老房子,因为房子拆了新的还没修好;我还想以后带着爷爷奶奶一起出门走走,还想让他住进新房子,过几年好日子。我还想挣钱给他多买些东西,这么多年却只买过一个坐垫给他,买过一个蛋糕,爷爷还没有吃,花的还是爸妈的钱。
爷爷走了,暑假回家到去衡阳前的那十多天里在我脑海里没有一点印象,我在想是不是爷爷在埋怨我没有一直陪着他;早知道我就不去夏令营了,早知道夏令营期间我就打几个电话回家了,早知道我就一直在家里待着了;爷爷走了,以后回家再也不能看到他坐在家门口,和我说一声"回来了啊。"以后出门再也不能和他说"爷爷我去读书了。"换不来他一句"好嘞,在学校要攒劲啊。"爷爷走了,以后回家谁和我说村里发生的事情,谁在过年的时候早早起床做好饭叫我们起床,谁在每一个节日里带着我们一起祭拜祖先、让祖先保佑我们呢?谁又带着弟弟妹妹一大清早便去街上理发呢?以后奶奶干活回家之后有谁陪她、听她说说话呢?
爷爷平躺在冰晶棺里,一脸慈祥,嘴角略带笑容。爷爷还会在家待三天呢,我们时不时便站在冰晶棺旁默默的看着爷爷,擦干冰晶棺上的水珠,只是想再多看看他,他在里面会不会冷呢?最后一天晚上,爷爷要入木棺了,木棺是很多年前做好的,涂好的黑漆有些脱落,静放多年尘土很多,我和弟弟用了四块抹布换了好几桶水把它弄的干干净净的,我们想要爷爷住的干干净净的。爷爷躺在木棺里了,我伸手为他捋了捋被子,我想再摸摸爷爷,摸到了,身体是冰冷僵硬的,可是爷爷很怕冷的啊。
爷爷出山的那天,村里的书记站着大声发言,爷爷是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年轻的时候在村里担任过会计和生产队队长,认真负责;爷爷不喜欢麻烦的事情,不喜欢太吵闹的环境,下葬的地方是他自己挑选的,离家很近,经常和爷爷一起打牌的老爷爷们告诉我们"爷爷说那个地方离家近一点,以后你们清明扫墓也方便,他也容易回来,不用走太远。"爸爸说爷爷会算呢,挑在我们都在家的暑假,走了也为我们着想。
爷爷喜欢喝侗茶,用他专门的茶罐煮茶,我喝过,苦苦的,一直想从日照买些正宗的绿茶回去给他尝尝,等到现在却也没买;爷爷喜欢吸叶子烟,年轻的时候自己种些,然后晒干,自己切成丝;爷爷喜欢喝蜂蜜,是不是纯正的一喝就知道,可是我也没买过一罐给他;爷爷喜欢看京剧,喜欢听刘三姐,以前家里有很多唱片,可是后来爷爷也不听了;爷爷喜欢打字牌,村里的老爷爷们经常来我们家打牌,小时候总喜欢待在旁边看着,因为爷爷赢了就会给我们零花钱买东西吃呀,可是看了那么多年,我到现在连打字牌的规则都不知道;爷爷偶尔就会想吃冰水或是冰棒,吃几颗葡萄;爷爷总是有好多别人家里没有的东西,村里的人牙疼的时候会找爷爷要黄连;爷爷一年四季都盖厚被子,总会穿那几条用绳子做成皮带的短裤,给他买的新衣服他很少穿;爷爷出门的时候会把胡子刮干净,显得特别精神;爷爷冬天会用热水灌满暖脚壶,用来暖脚。
其实爷爷很凶,从小到大我们几个都没少挨爷爷的打,爷爷打起人来很吓人,我们都怕他。记得小学写作文我写"爷爷是我的保护神",是啊,以前是现在也是,我记得小时候手被烫伤的时候爷爷整夜整夜的陪着我,用袋子装好湿泥巴帮我降温;我记得两三岁的时候有一次晚上家里人都出去了,家里灯都关了,我从床上滚下来在黑暗中乱爬,浑身脏兮兮的,哇哇大哭,爷爷回家后抱着我的场景;我也记得长大后爷爷责骂我和男孩子吵翻天,一点也不像女孩子的样子,责骂我年纪大了还和几岁的小朋友一起玩;也记得我不听话时他狠狠打我的样子;可是不管怎么样,爷爷在我心里,都是很重要的存在。
现在的我坐在火车上,写下这一切来缅怀您,我怕时间长了我会忘记,可是我不想忘记,我想一直记得您呀,记得与您有关的点点滴滴,我打下这些字,边回想边落泪,您出山的时候我一滴眼泪没流,那时真的感觉眼泪流干了哭不出了,"越到重场戏越哭不出了",早上我走的时候给您上了两柱香,"爷爷,我读书去了,你在家要照顾好自己,我寒假的时候再回来看你。",您听到了吗?
爷爷,我还是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