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少，少年何归

午夜11点10分，列车准时到达北京站，拖着行李疲惫地穿梭在人群中，偶然间被一壮硕的男子撞了一下，那人头也没回，而我捂着被撞麻了的半边胳膊，继续脚步匆匆，无暇思索是否该默默诅咒他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毕竟还有20分钟，最后一班地铁也要停了，而我也是这众多慌忙奔跑中的一员。

好在老天眷顾，在车门关上的一刹那我硬生生挤了进去，还未及喘口气，就开始了一停一晃来自四面八方的360度挤压。地铁载着这最后一波幸运儿疾驰而过，我甚至来不及看一眼窗外那些被遗落的懊恼、咒骂以及麻木的表情。

地铁一路站到最后一站，我在众人的推搡之下下了车，出站的一刹那一股凉风袭来，我才知道今天晚上气温格外低。夜深沉却未宁静，路上行人无几，车水马龙，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我而留。行李箱在地上拖拉，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冷风肆虐，帽子陡然被吹掉，风瞬间打在脸上，冷得一颤，麻木的头脑似乎清醒了一些，想哭但不知道为什么。

这是本月的第8次出差，为了不耽误工作时间，只能买晚上的车票，很难想象一个大学睡觉都怕黑的人居然可以晚上还在出差，果然夜路走得多了也就习惯了。老人说我长大了，公司领导说我进步了，可我自己觉得我好像记不起来我以前什么样儿了。现在的我像一道写好的程序，好像一切好的坏的都再也牵不起喜怒哀乐，我变得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在来北京的第二年，我终是被生活磨平了一切棱角。不挣扎，不反抗，用尽全力希望在尘嚣中留下一席之地。

北京这样一个繁华的都市，真是一个试一试的好地方，因为它太大，能容得下所有人的梦想，但同样地，每天在这里湮没的灵魂也不计其数。

好多在北京奋斗的人习惯称自己为北漂，彼时不懂，现在却觉得尤为贴切，浮萍无根，何处为家？

遥想一年以前，我刚大学毕业，初出茅庐，总有一腔热血，凭借一副好口才找了一份销售的工作，不为别的，收入高能满足当时的我想赚钱的冲动。从实习生到销售经理，从苦寒边疆到大城市的中心，同事们都说我运气好，年纪轻轻，没有什么背景，短短一年半，扶摇直上。我顶着熬通宵的黑眼圈，忍着昨天饭局应酬喝酒胃里反上来的酸水，笑笑说，过奖过奖，那是我遇到了一个好领导。

我的领导确实是一个好领导，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人情世故，你来我往，推杯换盏，举一反三。这是在象牙塔里学不到的东西，因为只有进了社会，你才能明白现如今的生存法则有多么残酷。而在北京这样一个所谓的大城市，万众瞩目的地方，生存就如同决斗场里的角逐，激烈竞争，殊死搏斗，稍有不慎，头破血流，满盘皆输。

我很好奇当初面试时同时进了十个同事，为什么我领导就只选择调我来了北京，我领导笑笑说，你很像我，像当年的我。

当年是一个很遥远的词儿，因为我已经快忘记当年的我是什么样子了。

大学时我滴酒不沾，辩论场上侃侃而谈，总对未来有无数幻想，喝想喝的茶，爱想爱的人，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

而今，我在酒桌上刀光剑影，谈笑风生，为达目的，戴上虚伪的面具，对着不熟悉的人，演着我习惯的戏。

我初入职场，领导说我们这些新人跟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区别，

我问为啥，

领导说，少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社会气儿。

闻着刺鼻的烟味，我无处可躲，卫生间里吐了几回，鞠一捧水抹一把脸，回去继续扮演我的千杯不倒。笑得僵硬还是要笑，满上一杯酒，xxx总，来，我再敬您一杯，这项目你放心交给我们团队，绝对让你赚两番。

社会气这东西我现在大概是十里之外也闻得见了。其实这没什么不好，人总要学会适应这个社会，这些是生存的本事，是书本上学不来的经验。

我也许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但在夜风呼嚎的此时此刻，我还是有点怀念曾经意气风发率性而为的那个少年。

少年曾有鸿鹄志，

挥毫三千梦繁华，

而今，再看繁华里，众人皆醉，我未醒。

愿你走出半生，归来还记得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