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马（六）

“我命由我不由天！”很难想象这句话从一个算命先生嘴里说出来。

既然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为什么很多人还要算命？可能大家都想提前知道答案吧。

十六年前，我踏出机关大门那一刻，一个声音在呐喊：一成不变的生活，见鬼去吧！

或许射手座天性爱自由，而我也给那些苦苦劝我不要辞职的人一个最真实的想法——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这也应该是我不情愿算命的缘故吧。知道答案的人生有何意义？

不过人性的贪婪在于，不仅需要知道答案，还想改变答案。算命先生似乎看准了这一点，尽可能帮助人们实现他们想要的答案。

从X老板办公室出来，陈老师说X老板一定还会再找他。至于他们之间到底交谈了什么，我不得而知。我所知道的，凡是与陈老师接触过的人，都被他神奇的算术所折服。因为陈老师会将你过去发生的重要事项，像列清单一样一五一十摆给你看，问你是不是这样，以至于很多人怀疑陈老师是不是跟踪了他一辈子，要么是提前做了详尽的功课等等。

X老板亦是如此。

第二天我见到X老板的时候，他手腕上那块金光闪闪的名表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名贵念珠。他笑嘻嘻地摘下手串给我鉴赏，并告诉我足以令人瞠目结舌的价格。我心里也笑了。

这一笑，不是因为X老板的做派不幸被我言中，也不是因为他的炫耀令我觉得可笑，而是在这一刻发现他如此真实，真实得可爱。

我没有理由要求别人与我一样自命清高，更没资格对施舍我饭吃的人指指点点。我对X老板再多的看不惯，甚至诸多消极不合作，都没有换来他对我的白眼。仅凭这一点，很多老板都做不到，我扪心自问也做不到。

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说不清楚，喜好就是其中之一。

对人与事的喜好，总会随着时空的转变而转变。很多年前你深恶痛绝的，如今可能深深爱上；从前你视为珍宝的，如今却可能弃之如敝履。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唯一不变的或许只有改变本身。

眼前的X老板似乎还是从前的X老板，可是我并没有那么厌恶他了，甚至还有点喜欢。喜欢他的世俗？谁知道呢！只要你喜欢，你可以找到很多理由。至少X老板世俗得很真实，不做作，这也算是很充足的理由吧。

就连陈老师也说X老板很实在，人很好。至于陈老师为什么这么说，他的根据是什么，我无从得知。是不是他算出来的，我也不知道。毕竟这是陈老师和X老板的第一次见面。

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一点多，陈老师本想走路回家，我说反正顺路，就送你吧。陈老师怕我是为了专门送他，特意问清楚我的路线才肯上车。

开车出到公司门口，就是市区的主干道。我一边打车灯，一边小心谨慎地切入主车道。

这时，后视镜中突然出现一辆警车，闪着耀眼的警灯从正后方急速追来。我本能地赶紧靠边让道，“呼”地一声警车疾驰而过。

陈老师还在和我谈笑风生，为今天这匹冬天“黑马”的突然出现，仍在滔滔不绝。陈老师悄悄对我说，他从没看走眼过。说之前还不忘解释道：“你也不是外人了，我就实话和你说......”语气和神情就像小孩子一样。

警车在两百米开外慢慢停下来。

这时我才看清前方有交通事故，一辆小轿车和一辆公交车相撞。警车停下来设置路障，几个警察分工合作，有的指挥交通，有的走近事故现场勘查。

我放慢车速靠近，看到事故并不算严重，应该不会有人员伤亡，也就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突然，我想起陈老师在办公室对我和老林说过的话：“今天开车出门要注意安全。”

我几乎叫起来：“简直神了！”

而陈老师却在喃喃自语：“X老板是好人。”

我还没反应过来，陈老师接着说，“若不是X老板耽误了我们大半个小时，估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车厢内突然变得很安静，我的眼眶莫名地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