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也干净

今天下午阳光很好,跟朋友相约出去健步行走,活动活动筋骨。我们来到了黄河边的步道上,来休闲的人不少,大人小孩都有。走到黄河大桥下边时,远远看见一只小船荡漾在水面上,船上还有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我想这么冷的天,这些人在干嘛呢,不至于捞鱼吧?岸边步道的栏杆上趴了不少人在观看。走近了才知道,原来有人失足落水,这是警察在搭救捕捞。
从围观群众那里得知事情的缘由。落水者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在市医院里确诊得了白血病,昨天早上八点就独自一人来到黄河边,纵身跃入水中。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起来。旁边还有一位年轻的妈妈抱着一岁左右的孩子,有人说,赶紧把孩子抱走吧,孩子的眼睛干净,不要看这些东西。我心里堵得难受,我的眼睛也干净,还是不看这些东西吧,随即和朋友匆匆离开。
一路上,平时畅谈甚欢的朋友也不怎么说话了。我们大概都在想,这人该有多绝望才走到这一步啊。但他独自走掉,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或许还有等他呵护的妻子、正在读书的孩子,还有等他赡养的父母,他的绝症对于整个家庭来说,无疑是一座压垮一切的大山。他不忍拖累亲人,他承受不起。他的不忍,要让他的家人们承受多么大的心灵创伤!
一场大病足以击垮一个中产家庭,遑论贫困人家。在我们北方这个经济欠发达的小城里,多数人并不富裕,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地动山摇。真的是“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这样的场景不该是我们这样小地方的专利,媒体上不时有类似的事件曝出。

我突然想起了写出名作《茶馆》的老舍先生,1966年8月24日,在他67岁并不算高寿的年纪自沉于北京的太平湖。我把《茶馆》的书、电影、电视剧看了无数遍,看得我后脊梁骨冰凉。我从中看到了普通人对于一个腐朽没落的政权的绝望。他的死,让我对他生前的遭遇产生了无穷的兴趣。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一个看透了旧政权的邪恶,又无比热爱新社会新生活的大作家心灰意冷,走上绝路?个中缘由,已成为历史迷案。
今年是多事之秋,尤其在河南。郑州一名餐饮人的创业“辛酸史”引发了很多人的共鸣——6月10日签合同装修,7月18日试营业,7月20日遇洪水停业,7月26日恢复营业,8月1日曝出疫情停业,9月3日恢复营业,9月份受疫情影响生意惨淡,10月份努力经营稍有起色,11月1日又曝出疫情停业,12月份鼓足劲头干生意回升,1月3日又曝出疫情,通知禁止堂食,暂时歇业。从年初到年尾,所有人都在经受着疫情肆虐带来的煎熬。有些人怕是熬不住了呀!
又有资料说郑州的法拍房已经超过了三万套。这就意味着有三万多的家庭因为收入锐减而断供,生活陷入了困顿。这里有多少孩子、多少母亲受到影响啊!我会想,如果我是那个确诊患有白血病的男子我会怎么做呢?我不是老舍,没有经历他所经历的事情,无法体会他赴死的心境;要是我是郑州那个餐饮人呢?要是我的房子因为断供被收作法拍房我该怎么办呢?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比他们有更高明的选择。
我的眼窝极浅,见不得这样糟心的事。我的眼睛也干净,不忍心看别人遭遇不幸。我的心眼儿太小,在无所不在的嘹亮高亢的赞歌声里,艰于呼吸视听,无法接受现实生活真相的丑陋。对于不幸的人和事,我无能为力,也无法超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