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荆棘是你的王冠
海子把梵高称作他的“瘦哥哥”
在《阿尔的太阳》中他写梵高“到南方去，你的血液里没有情人与春天。”
海子也像梵高，他的每一场爱恋都是灾难性的悲剧，他的诗歌不被理解，他的生活孤独而局促。
他的血液中同样没有爱情和春天，有的只是致命的孤独。
3月26日，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而亡。
而他身后的世界依旧愚鲁，像对待所有天才一样，它在海子死后才惊呼一声“哦！还有这样的人么！”
一.
海子无疑有着过人的天才。
他在15岁考取了北京大学。
20岁开始写诗，从1984年的《亚洲铜》到1989年的绝唱《春天，十个海子》他留下了近200万的诗稿。
他的爱情也像他的诗歌，起承转合，有激情也有热爱，但最后总跌入悲哀与绝望的谷底。
海子和初恋波婉相识于北京政法大学。
彼时波婉是海子的学生，她年轻，充满活力，她圆圆的脸和大大的富有灵气的眼睛让海子一生着迷。而她也曾迷恋她才华横溢，高谈阔论的老师。
一次海子在课堂上问他的学生们，你们最喜欢的诗人是谁？
学生们的答案五花八门，徐志摩，冰心，泰戈尔，舒婷，艾青，顾城，戴望舒…
而在所有的繁复的声音里，波婉的声音格外明亮，她直言不讳的回答：海子。
而这也是他们故事的开端。
他们自然而然的相恋，不顾任何的相恋。
他们一起参加星尘诗社，一起骑车出游，一起写诗，一起去了山海关，在那里，海子为她写下了《海上婚礼》。
海子和她一起度过了人生中最明媚的日子，世界对他而言，第一次变得温柔了。
也是在她这里，他得到了“海子”这个名字。
波婉是他诗歌的推手，是他的缪斯。
他在诗歌中留下了波婉的名字，写一封情书到狂热时，竟能连续不断的写上两万字。
在《给B的生日》一诗中，海子写道
“秋天到来，一切难忘
好像两只羔羊在途中相遇
在运送太阳的途中
碰碰鼻子和嘴唇”
就像是在对波婉娓娓诉说
从你的出生到我的死亡，你都是我温存的羔羊，我热烈的太阳。
可这段感情的黄昏到底早早到来。
波婉在给哥哥的信中提到了海子，他的哥哥则把这段恋情报告给了波婉的父母。
作为高级知识分子，他们自然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和一个来自农村的穷酸诗人结合。
这一场热烈的爱情终究草草收场。
在告别之际，他们是否温存，是否悲泣已然无从说起。
但可以确信的是，海子从此不能忘记他。
从此海子爱过的每一个人都像她。
二.
其实在与波婉的热恋中。海子的心中还有一个梦想。
在那段时间里，他阅读了歌德的《浮士德》但丁的《神曲》和印度史诗《罗摩衍那》
作为一个人，他希望和波婉过完永无止境的晴天。
作为一个诗人，他希望用一首长诗来证明自己的天才。
但这个梦想在当时也被现实击碎成了碎片。
海子曾走进北京昌平的一家饭店，
好像中世纪酒馆中流浪的吟游诗人一样，他问老板，我给大家朗诵我的诗，你能不能给我酒喝。
而老板自然没有诗人的浪漫，他认为海子是一个疯子，他对海子说，我给你酒喝，你别在这儿读诗。
天晓得当时转身离开的海子心里藏着怎样的孤独。
海子也曾给家乡的人读起他的长诗，但海子的家乡贫穷而落后，也没有任何人关心他的诗写的多么精妙。
甚至于他曾经以为的诗友也在报刊上嘲讽他“从北方来了一个痛苦的诗人，从挎包里掏出上万行诗稿”可是“人类有一个但丁就够了。”
而此前不久，海子还和密友骆一禾说起这人，说他天赋不错，要多多帮助他。
这无疑是一场背叛，海子为此大哭了一场。
我们说俞伯牙和钟子期是一对知音，因为世间仅此一人能听出琴音里的高山流水。
对于诗歌的态度，有文化的人大多是尊敬，不理解的人大多是冷眼相待。
但海子受到的却几乎都是白眼，最可怕的是，鲜有人能读出他诗里景色，和他共鸣。
他没有知音，他的精神是一片旷野荒原，他对着天大声呼号，激烈过后，甚至没有半声回响。
三.
说起海子的死。
他的朋友，诗人西川回忆，或许是因为他一贯孤独枯燥的生活，又或许是因为他的爱情悲剧。
海子在1986年10月与波婉分手时写下了《泪水》一诗，他写“在十月的最后一夜，我从此不再写你。”
但他毕竟难忘波婉，在死前两个月，他最后一次见到波婉。
此时波婉已经嫁为人妇，即将迁居海外。
海子带着不变的爱恋去见波婉，但波婉对他冷淡。
“散场之后总是有限温存，无限辛酸。”
这一次见面对一向天真敏感，偏执而倔强的海子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告别波婉回到北京，他在饭馆与朋友喝到烂醉，说起了波婉的故事。
醒酒之后，他觉得自己说了波婉的坏话，无比内疚自责，无法忘记痛苦，甚至想要一死了之。
他最后还是为波婉写了最后一首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但不同于诗中的温情与淡淡的感伤。
此时海子内心的悲怆是巨大的。
他仍然默默承受着孤独的责难，像郁郁而亡的孔子和戴上荆冠的耶稣。
每天醒来他的身边仍然是空空荡荡。
他像梵高饱受精神分裂的折磨，他在艺术中说有人要害他，说自己出现了幻听。
最终，他带着《新旧约全书》，梭罗的《瓦尔登湖》，海雅达尔的《孤筏重洋》和《康德拉小说选》在山海关的铁轨上结束了一生。
他的遗言是“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
四.
现在又是春天，又是三月末。
海子的坟前如往年一样摆上了拜访者的鲜花。
但是他的孤独仍然没有终结。
在海子的家乡，自杀是一种不光彩的事，在家乡人的眼神里不难看出他们的疑惑。
为什么一个自杀的人，能受到如此的尊敬？
里尔克在《秋日》中写“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那个在深秋告别了爱人的年轻人，到底是孤独的。
时至今日，又有多少人读懂了海子，读懂了诗？
海子死后至今，包括顾城在内，一共有14位青年诗人选择自杀。
80年代是诗和文学的年代，那时没有网络，没有娱乐的狂欢。
90年代，在浮躁的社会空气中，诗歌的土壤被挤占的越发匮乏。
海子在绝笔《春天，十个海子》中写
“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今又是春天，雨中的海子墓格外安详。
孤独的王终于摘下了荆冠。
2018.3.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