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青春1

曾经有段日子，我觉得周围的一切离我相去甚远，四周变得安静可怕，陡然的清醒让我耳边充斥着苍蝇的喧嚣声，我不讨厌这种感觉，也不感到厌烦，我清楚地知道它是因为什么产生。

当我再次见到温维，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毫不讲究的嫩头小子，对言行穿着开始一丝不苟起来。

我们两个人坐在校园食堂的咖啡馆，他上方的头发被风吹的上翘，像宿舍楼楼顶的避雷针一样挺立，他走到二楼楼道的镜子边稍作整理，规矩地坐在我对面。

“我没想到，我们四个人里还有人回来。”

他已是大学里的讲师，曾是我们宿舍中自动隐形的人。

“你还好吗？”我问。

“还好，去年十月份结的婚。你呢？”

“万年单身棍一枚。说不上好不好，不算糟糕。”

看到窗外飘来的梧桐树叶，我问：“孙林的事，学校后来怎么处理的？”

“孙林？”温维摇头：“学校没有官方出示。这么久了，她都快消失在时间里。你这次回来，是因为她吧。”

我没说话，想起那个穿着蓝色长裙的女孩在梧桐树下跳舞，长发飘飞，仿佛指尖能摸到那旋转着缥缈的影子。

温维道：“孙林上个月的忌辰，延华回来过，我陪她在栖梧林走了走。”

“她，结婚了吧。”

“她离婚了。”温维道。

那年，我从另一座城市来到这个城市，从未出过远门的我感到局促与不安。父母因我到外地求学有些生气，他们想我离家近一点，方便照顾。可二十多年了，我从来没有独自离家过，于是和他们大吵一架负气到A大。

开学的第一天，校门口车水马龙，校广场人山人海，别的同学都有家长来送，就我是背着双肩包，拖着行李箱独自一人。在挤过人潮时，手臂无意中带走了她的头发，直扯得她生疼，她回过头看我时，清澈的目光盯着我脸颊发热。我慌张地向她道歉，又慌乱地逃离。她只是望着我笑了笑，巴掌大的鹅蛋脸挤出两个酒窝，从此醉在我心里。我忘了她的样子，却记住那抹微笑。

四人的寝室，我认识了冯染，温维，魏城贞。温维在我隔床，躺在床上抱着本《沉思录》作者没看清楚。胖子魏城贞略带喜感地和我打招呼，冯染摆弄自己的大作，那是栋房子，他像一个建筑师一样投入其中。

胖子道：“这两人一进入自己的世界就无法自拔，大可不必理会。”他往我背后看了看道：“就你一个人来了？你家人呢？”

我道：“家里呢。”

我和他互道来处，他听说我是W市的朝我竖起大拇指：“你真厉害，这么快就摆脱了父母。人啊，到了某个时候还是要独自闯闯。你看我妈，宝贝着我呢。啧啧啧……完全不让我脱离她视野半分钟。”

冯染摆弄好房子模型，冷不丁地道：“谁叫你爸老来得子。你就该被宝贝着。”

他看着我：“我叫冯染，和魏城贞是邻居兼高中同学，那家伙是个疯子，最好和他保持点距离。”

魏城贞听了道：“哥们，别听他胡说，冯染才是疯子呢。别惹他，这人刀子插自己都干的出来。”

看的出来冯染懒得理他。而我隔床的温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的看书。到了晚上才对我说了他的名字，他是胖子性格的对立面，大学期间罕有言语，就像一个旁观者的存在。

我们四人虽在一个宿舍，但从未真正地聚在一起，温维独出独进，冯染加入了学生会十分活跃，胖子整天想着撩妹，而我，依然没摆脱爸妈的设定，上课，写作业，规规矩矩……后来才知道冯染没有加入学生会，他对我道，那是一个无聊与浪费时间的地方，比起这些，他更喜欢在外面玩，他带回来的女孩各有千秋，但令胖子艳羡不已。

冯染常道，女人就像一本无涯书，翻不完看不透但越翻越有趣不翻就觉得生命里少了什么东西。

我翻着温维新买的书，只感受到书的质感，有些刮手，闻着纸张上的文字的味道，头脑发热，想起映衬在阳光下带着酒窝的微笑。

我放下那本书，走在学校的小路上，从铺着鹅暖石的栖梧林经过，看到有人练舞，蓝色的长裙，在梧桐树下旋转，长发飘飞，周围的都成了陪衬。她停下来，白色的舞鞋踏在草地上，面带微笑地与女伴聊天。嘴角两个酒窝像蜜糖似的甜。

冯染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跳的怎样？”

“好看。”我道。

那边的高个子女孩朝我们这边扬手：“冯染？”

冯染带着我过去，他手里拎着水，想是给这些跳舞的女孩子买的。他知道我看的是她，并向我介绍。

她是孙林，但我忘了她是不是我不小心扯疼头发的那个，只是她们的笑容一样。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漫长的聊天，像所有大学生一样一起吃饭，逛校园的小路，一起晨读。至于在认识她的过程中，中间有哪些人发生哪些事，我记得不清。依稀记得冯染不小心将饮料倒在了孙林的裙子上，我送她回宿舍换衣裳。

她那么喜欢笑，以至于我从来没见过她皱过眉头。

“延华知道你为什么依恋孙林。”温维道。

我抬起头，看着他一动不动的墨黑眼睛，想要从他眼里窥出个所以然。同从前一样，你想从他那儿知道的事情，除非他不说，没办法知道他即将表达什么。

依恋，我明明只有挂怀。我一直想要知道为什么在我和孙林发生关系不久后，她就自杀了。我一直以为是我的原因。

温维道：“延华离婚是因为孙林。准确来说，是因为你。”

我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