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
文/司徒林夏
学生时代看过几部伊朗电影,印象很深,逢人便推荐。这几天又看了《出租车》和《小鞋子》,除了被感动外,对这个国家的电影更加尊敬,觉得每一部都不可多得。
(伊朗电影《一次离别》剧照)
相对常规的电影拍摄,我更喜欢看伪纪录片,而伊朗导演也很擅长拍摄伪纪录片,拍摄手法和叙事手段都极为聪明。在管制严格的伊朗,讨论政治和反对管制在现实中是不被允许的,但在电影里,尤其是纪录片里,可以很客观的表达出事实的真相。
《特写》(Close-up)是一部伪纪录片,影片是真实的故事,一个痴迷电影的油漆工因为过于着迷,假扮成自己喜爱的导演骗取一家人的信任以帮助他完成自己的电影‘梦想’,后来被人识破告上法庭,他在法庭上的真诚陈述使被骗人家同情而撤诉。
尤其喜欢影片的结尾部分,被他冒充的导演莫森·马克马巴夫听说了这件事,亲自到监狱外接他出来,他看到马克马巴夫时掩面痛哭,握着他的手,满心的悔恨。然后马克马巴夫用自己的摩托车载着他去那家人家里道歉,半路上他下车买了盆花,他一路抱着那盆花坐在摩托车后座上,还不时和自己的偶像谈论着什么,这一段我看了好几遍。
(电影《特写》截图)
2015年,柏林金熊奖获奖作品《出租车》也是我特别喜欢的一部伊朗伪纪录片,导演贾法·帕纳西将一部出租车改造成片场,自己假装是出租车司机,通过车前的电子眼来叙述车上发生的事情,整部片中贾法·帕纳西都只是开车的司机,将大量的对话和表演都留给了前来乘车的乘客们,讨论他们的思想,他们的人生,讨论女权,讨论法律,讨论自由,讨论宽容,讨论电影,他自己始终都只是个面露笑容的旁听者,直到最后他下车去给一个老太太送遗失的钱包,两个小偷砸了他的车偷走了他车里的东西,包括那个摄像头。小偷对同伙说,“这个东西的记忆卡不知道在哪,没法破坏”,便拔起摄像头仓皇逃跑了。这真是一个寓意深远的结尾。
(电影《出租车》截图,司机是导演贾法·帕纳西本人)
2010年12月20日,伊朗官方宣布,因为危害国家安全和做了不利于国家形象的宣传,贾法被判6年有期徒刑,20年内不得制作或执导任何影片,不得写剧本,不得以任何形式接受国内外媒体采访,不得离开伊朗。贾法·帕纳西拍这部《出租车》时,刚因绝食抗议被释放不久。因此,这个结尾似乎是导演在对审查和强权隔空喊话 - 你尽管抢走我的摄像机,抹掉我的电影吧,但你无法夺走我的记忆和思考的权利!
这样的导演,这样的电影,诞生就注定是一部永载史册的作品,不是为了票房,不是为了让女主出线,不是为了走红地毯,就是为了发声,说出真相,为了争取自由的权利,为了对电影事业的一腔热血。
(电影《出租车》海报)
这让我想起前不久看到‘毒舌电影’写的一片介绍非洲电影的文章(原文标题:非洲兄弟拍的爱情动作片,把我看傻了)。文章刚开始作者完全是吐槽式的介绍尼日利亚的电影业瑙莱坞。联合国统计显示,2011年美国的电影年产量是819部,尼日利亚居然有997部。但充满着各种粗制滥造和各种2分钱特效以及奇葩的拍摄手法,甚至很不合逻辑的桥段和各种不专业的片场:
“想找演员了,大街上随便抓个路人”
“开拍当天,演员第一次看到正式剧本”
“距离开拍还有五天,他们才开始招募群演”,
“拍摄不清场,后面有市政在施工,过一会儿镜头里就莫名多了根电线杆”
“一辆皮卡就能拉下所有设备,拍摄场景在一个旅馆,拍完直接住那”
“喊Action用的打板都是破木片临时凑的”
(原文图片,出处:毒舌电影)
作者不禁发问:
这么穷逼的国家,这么穷逼的人,为啥工钱都没了,还要拍电影?
答案很简单——
因为热爱。
虽然条件很有限,但所有人都在朝一个方向努力着。
工作人员几乎都对电影怀有梦想。
文章结尾,作者引用了刚果民主共和国卢本巴希大学语言学教授恩格洛马就尼日利亚瑙莱坞电影发表论文中的一句话:
瑙莱坞的电影,欧洲人和美国人都无从欣赏。但无论贫富贵贱,非洲人都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反观一些中国动不动喊着投了几个亿拍出来的没有任何营养的电影。
最后作者说:
这个世界,没有愚蠢的观众,只有自作聪明的电影人。
如果拍电影就是炮制梦想。
那么——
梦想可以简单,但永远不会廉价。
《闻香识女人》中,艾尔·帕西诺扮演的盲人军官开着法拉利在纽约狂飙;
《老炮儿》里,冯小刚骑着二八大杠对街上奔跑的鸵鸟大喊加油快跑。
《立春》结尾,王彩玲幻想自己盛装站在歌剧舞台上的一展歌喉。
电影《闻香识女人》
电影《老炮儿》截图
电影《立春》截图
被生活折磨得几近绝望的人却依然热爱着它。
伊朗的电影人,并非是讨厌自己的国家,讨厌自己的生活,才拍出这么多反对压迫伸张正义的电影,恰恰是他们太热爱自己的国家,太热爱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希望他变得更好,希望他变得更温暖,才会用心去聆听她的一切,然后耐心地讲述出来。
罗曼·罗兰说: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
那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生活。
在我看来,这正是好电影的灵魂所在。
对生活的热爱,也是我们当代中国电影里最缺少的东西。
宋朝杨万里有诗云:
春色何须羯鼓催,君王元日领春回。
牡丹芍药蔷薇朵,都向千官帽上开。
若说花之于女人是点缀外在美的锦上添花,那男人与花便是衬托心灵的君心似我心。
《特写》的结尾,那个贫穷却为梦想痴迷的男人,那个坐在自己假扮的偶像摩托车后座上的男人,那个在被自己欺骗的人家门口失声痛哭悔过自新的男人,那个抱着花的男人,让我觉得特别温暖,特别有人情味。
(伊朗电影《小鞋子》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