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虎皮膏药
2022的秋天,头昏沉沉的,老腰痛病又犯了。
我知道自己的腰疼病,最怕阴雨冷风的秋冬天。
因为长期在户外做外墙涂料的活,被秋雨淋湿的衣衫,湿答答贴在身上,常常也无暇顾及去换。
虚弱病痛的腰椎,就像一块吸水的海绵,把这秋雨冬寒一股脑儿灌进了骨头缝中。
他们在里面兴风作浪,不堪一击的腰椎在它们的大闹天宫下,如同一座被风化的城池,在雨水风寒的侵蚀中,挫骨扬灰蔫巴拉叽的倒下了。
腰一旦不行了,一个七尺之躯的汉子,就像没骨头的虫,又像一个橡皮人。
不仅无法正常工作,连走路坐凳也成了奢望。
只能躺在床上,每翻一次身,先把头扭过去,再把上半截扭过去。然后腰部以下像一截腐朽的树桩一样,被动的跟了过去。
上半身和下半身脱了节,腰部以上为一节,腰部以下为一节。翻一次身,必须憋足劲,忍受那种腰椎突出,压迫了神经的痛,才能完成。
可气的是,腰越疼,越想转身。专躺一侧会烦烦燥燥,只能采取翻来覆去的办法,在床上烙烧饼的形式,转移疼痛的注意力。
母亲在世时,对待小孩子操的那份心,依然会用在我这个人到中年的人头上。
每次出门干活时,总要唠叨一句,要带上雨具,或者提醒我加一件衣服。
如果我不听她的,就硬塞到我的手上,逼着我穿上才罢休。
去镇上赶集,即使是晴朗的天气,母亲也说出门在外,天变一时,人变一刻。总要逼着我带上雨衣,或者雨伞,以防中途下雨,做好充足的应对准备。
母亲常用春天不戴笠,淋得狗头答答湿,这句话来吓唬我。
倘若有一天感冒了,自己感觉挺一挺就好了,不觉得有啥大碍,母亲却急坏了,又是风油精,又是清凉油。太阳穴,额头上,后脑勺,肚脐眼。直把你涂成一个从风油精,清凉油中捞出来的人不可。
我的腰疼是从三十几岁,一次在广东揭阳做外墙时,二十多层的高楼,做到一半时扭伤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腰痛的频率就越来越频繁了。
母亲没少为我的腰痛操心,即使母亲临归世那年,还在为我们这些,也做了公公婆婆的老小儿操心。
我想起了三年前,也是自己的腰疼病犯了。
80岁的母亲特意到大沽谢小林医师的诊所,买了一贴虎皮膏药。
母亲最相信虎皮膏药的牌子,她说她年轻的时候,就有虎皮膏药买了。这是一个老牌子,医好了多少腰酸背痛的人,用它治腰病不会错。
只要听到我腰痛犯了,就一定要买上几贴虎皮膏药。
这不,那天又拿着虎头牌风湿骨痛膏,扶着墙壁,来到我的卧室。费了很大的劲,从一包的10贴装里面抽出一张膏药来。
由于眼睛不好使,膏药怎么也无法从附着在水纸薄膜上揭下来。
我躺在床上,望着白发苍苍的母亲,做着这一切。母亲满脸皱纹下,揭膏药时一脸小心严肃的神情。那双眼窝深陷,迎风流泪的无神眼睛中,只有母亲对孩子才会发出的慈祥的光芒。
50多岁的我,在母亲面前就像个撒娇的孩童,享受着风烛残年的母亲,对自己的那份牵挂和担心。
我听凭母亲把好不容易撕下的膏药,用一双不灵便的手,郑重其事贴在了我的腰脊。享受母亲为自己流露出的一脸的关切和疼爱。
膏药的效果,和母亲的温暖,在我的身体里流淌。我觉得有气无力的腰,顿时轻松了许多。
八十岁那年冬天,母亲去世了,算一算,已经有三个年头了。
可母亲还在我的心里,对我产生着某种依赖。总好像母亲只是去谁家串门去了,还会回来。
当我的腰痛病又犯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郁闷低落的心里,还会隐隐的盼望母亲的身影,母亲给我买的虎皮膏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