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公2年－亏姑以成妇

《左传襄公二年》中说了这么一件事。

夏，齐姜薨。初，穆姜使择美槚，以自为榇与颂琴，季文子取以葬。

意思是说：鲁襄公二年夏天，他的母亲齐姜死了。（注：此年鲁襄公尚只有5岁）。当初，襄公的祖母穆姜用上等木材为自己提早做了棺材和颂琴，棺材用来安放尸体，颂琴则用来给自己殉葬（所谓颂琴乃是古人演唱《诗经》时弹的琴）。可是执政季文子却将这两样东西都用来安葬了齐姜。

《左传》为什么要记这件事？因为这件事是违反礼制的。这里牵涉到两个女人：死去的齐姜和还活着的穆姜。这两人是婆媳关系，齐姜是媳妇，穆姜是婆婆。婆婆还活着，媳妇却先死了。本来这事也是很正常的，所谓白发人送黑发人嘛。但是用婆婆的丧器用来安葬媳妇，这就不正常了。

所以左丘明接下来写道：

君子曰：非礼也。礼无所逆，妇，养姑者也，亏姑以成妇，逆莫大焉。《诗》曰：其惟哲人，告之话言，顺德之行。季孙于是为不哲矣。且姜氏，君之妣也。《诗》曰：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偕。

意思是说：这件事非礼。“礼”这东西只能顺着来，反着来就不是礼了。在古人看来，媳妇孝敬婆婆，把自己的东西拿来给婆婆吃给婆婆用这才是顺的，是符合礼的。现在倒好，媳妇死了反而用婆婆的丧器来安葬，这是亏损了婆婆而成全了媳妇，这就不是顺而是逆了。季文子在这件事上做得是不明智的。左丘明接着用了《诗经》里的两首诗，说明“顺”的重要和孝顺祖辈的重要。

季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季文子即季孙行父，官居鲁国正卿，相当于鲁国总理，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也是“三桓”中的季孙氏代表。不要以为“三桓”侵夺了鲁君的权力就以为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恰恰相反，多数人的品德其实是非常高尚的，比如这位季文子，《国语》里就说他为人正直无私，虽贵为正卿，但“妾不衣帛，马不食粟”，也就是说生活非常清贫。

那么季文子为什么要做出这种违背礼制的事呢？其实这恰恰是季文子人性的表现。我们已经知道，穆姜这个人当初和叔孙侨如通奸，为此还要废了季文子和孟献子，而且叔孙侨如又在晋国那里诬告其余二桓，让晋国抓了季文子。这件事恐怕放任何人心中都不会波澜不惊的。季文子不是圣人，他也有七情六欲。叔孙侨如已经被自己赶到齐国了，可是穆姜还在，只要穆姜在一日，自己的地位就可能不安稳一日。

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季文子不会放弃报复的。所以他利用职权，把穆姜亲自做的丧器用到了齐姜身上。就算违背礼制，那也在所不惜了！

至于穆姜怎么想，那是她自己的事了，《左传》中对此没有记载。但可想而知，在与叔孙侨如通奸以及要赶走季文子孟献子这件事上，穆姜是做得非常不地道的。现在面对自己的丧器被媳妇占用这件事，她能想到的只会是：这就是当初自己种下的恶因，才会有今天的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