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故事短篇小说

战士回来了

2019-02-28  本文已影响0人  野狗Aren
战士回来了

1940年5月9日:

在对波兰等国进行闪击战后,德意志第三帝国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对挪威的攻略。

然而挪威的顽强超出德国的预料,再加上英国的援助,让纳粹伞兵损失惨重的同时,挪威还积极筹备自身兵力,防卫着德国的下次侵犯……

挪威境内:

海风温柔的吹着,暗绿色的草丛上铺满了尸体,乔治.杰瑞德睁开了眼睛,入眼一片黑暗,好像……有什么压住了他,乔治的第一反应是推开身上的东西,可当他的意识逐渐复苏,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左臂的控制权。

是的,他想起来,他中弹了,子弹射中了他的肩胛骨,并且现在还深深地镶在里面。

“妈的!”

黑暗与半凝固的粘液一同覆盖着他,疼痛与恐惧也侵占着他的意志,血液流失的速度渐渐缓慢,求生本能夹杂着他仅有的力量,让他像是淤泥里的泥鳅一样,疯狂扭动着身子,在生命力干涸之前,他知道自己必须爬出死亡的沼泽。

在夜色即将完全褪去时,他爬了出来。他脱掉了上衣,做了简单的包扎,拿着沾满血的水壶,大口喝着水——水壶是他从一具满是弹孔的尸体上找到的。

刚才压着他的尸体有两具半,那半具尸体让他很在意,那是一个人的下半截,尸体穿的鞋子和他哥哥是相同的码,他找不到上半截,在断腿和血水覆盖的草地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当然,他不可能查看每一具尸体,因为尸体铺满了大半个草原。

他们是在夜半时分遭遇的这股敌人,双方人数相当,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活下来,但眼下,他要先保证自己活下来。

战争的锻炼赋予了乔治时刻保持冷静的能力,一双蔚蓝的眼睛四处搜寻着,他知道他已经进入敌人的领地,并且孤身一人。

他找到一具尚且完好的尸体,对着他的左胳膊开了一枪。他的眼神,从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

海风漫漫,一个把军装穿的异常挺拔的军人,无差别的踏过敌人与同伴的尸体,直直的朝一个——他自己也已经辨认不出来的方向前进着。

和他的眼神与气势毫不相符的,是血液与尘土遮盖的,他稚嫩的脸,这张脸,是还带着些幻想的少年模样。

太阳渐渐爬出地平线,沾满血水的军靴混着晨露,乔治走在一片没有尸体的草地上,鸟叫声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他抬头看了一眼阳光,在一片片横着的云朵上,是阳光展开的绚烂,看着那种尽头,他知道:

“朝霞出来了。”

挪威境内米歇尔小镇:

“老天!看我带来了什么?!”

两个中年人架着一名穿着英国海军制服的军人冲进村子里。

“小心点!”

“天呐!他们赢了吗?”

“快给他治疗,他好像昏过去了。上帝啊,看看他可怜的模样。”

“塔米洛!塔米洛……”

人们七嘴八舌、手忙脚乱的涌了上去,几个孩子欢快的唱着歌,围着他们勇敢的英国战士看个不停。

就连孩子都知道,英国才是欧洲最强大的国家,他们都觉得,只要英国帮忙,那么德国鬼子只有溃散逃亡的份。

虽然德国对挪威出动了大量军队,但英国援军与挪威本土军队联合的“英挪”联军也不是好惹的。第一次正面冲突就将纳粹击溃,而且由于是本土作战,“英挪”联军的补给源源不断,而德方则相形见绌,德军的溃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乔治睁开了眼睛,却仿佛失去了对新的舒适环境的感知,他像是陷入了一种无知无觉的状态,那是只有在他端着枪,随战友一起冲向混沌不堪的战场才有的感觉,所有冷静的思考变得毫无作用,而且顷刻间被震撼及恍惚感所吞没。

是的,他没有办法思考了,只因他眼前出现了一张如此完美的容颜,只因他身边坐着这样一位姑娘。

姑娘抚摸着他的身体,他强健的肌肉感到几丝冰冷划过,像是玻璃棒与天鹅绒摩擦那样温柔美好。

姑娘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说着,而后忽然意识到,露出了甜甜的极美的笑容,转而用英语再次介绍起自己:

“你好!我叫塔米诺!”

甜美的声音刺激着他的脑海,眼角的余光看到窗外随风飘扬的洁净英国海军制服,他忽然明白发生什么了。

姑娘问起他的名字与年龄,他张了张嘴,然后指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姑娘洁白的手抚了上来。

“真可怜……疼吗?”

他摇了摇头。

姑娘找来纸和笔给他。

他在纸上用英语写到:“乔治.杰瑞德,16岁。”

“上帝啊,我知道你很年轻,可我没想到……”

塔米诺抚着他的脸,注视着他清澈的蔚蓝眸子。这个英勇的英国少年一定也是在国家面临危险的时候才选择去参军的吧,突如其来的战事带来了多少悲哀与苦难啊。

嗅着美丽姑娘的体香,看着她伏在自己身上而露出的美丽侧脸,乔治感到一阵温暖,还有一种瞬间由地狱变为天堂的不真实感。

人们挤着来到乔治所在的房间,塔米诺站在他的身边,努力让大家别打扰到病患的休息。

“竟然真的这么年轻!”

“上帝啊,你怎能让如此年轻的孩子上战场。”

“想到我们被这样的孩子保护了,真是深感不安……”

一位身穿棕色西装,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走到床头,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

“您好,乔治先生。我的名字是唐尼.佛罗曼,本小镇的镇长。”

乔治连忙坐起来,想要走下床。

“不。”镇长摆手阻止了他,“请您听我说就好。”

乔治坐在床上,认真的点了下头。

塔米诺将纸笔轻轻放在乔治身上,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年轻的战士,先向您说声抱歉。我要问您一个沉重的问题。”

“所有英勇的战士们,只有您一个活着吗?”

乔治沉重的点了点头。

屋子突然变得寂静,阳光与时间似乎都静止了。

“呼~”镇长唐尼呼了一口气,“这是一个沉重的消息,那么……敌人呢?”

乔治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行英文,镇长拿起了那张纸。

拥挤而寂静的人们把目光聚集到唐尼身上,他们看不清纸上写了什么,但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散漫的暗金光芒游荡在唐尼周围,穿着笔挺棕色西装的唐尼肩膀猛然颤动了一下。

镇长的手带着些颤抖,紧紧握着那张纸,眼神充满震撼的望着眼前还是个少年的战士。

“塔米诺,我的女儿。照顾好我们的战士,让他好好休息。”

镇长低下头,将右手放在左胸,真挚的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然后握着纸张,转过身去。

深沉的话语传来,塔米诺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温柔的扶着乔治慢慢躺下。

人们退了出来,全都好奇的盯着纸张,好奇、兴奋、忐忑不安……各种眼神交织在唐尼身上。

镇长站在人群中央,高举着那张纸,用挪威语缓慢的讲到:

“我们英国的战士朋友,这个只有16岁的英勇少年,他只写了一句话:“我们——消灭了所有敌人。”

人们在最后一缕金黄里再次陷入沉默,少年坚强的回答,撕扯着尚且沉浸在和平中的人们的心。

“英雄!”

“英雄!”

“英雄!”

……

喧沸的欢呼声打破了沉默,像一抹灿烂的曙光打破昏暗。

战争一定会结束,自己的国家一定会取得胜利,这是此刻乔治带给人们的信念。

“你一定很不安吧。”塔米诺拉着乔治的手,将它放在自己脸上。“背井离乡,战友也都不在了。”

乔治脸红了,慢慢抽出手,在纸上写到:“谢谢你照顾我。”

塔米诺摇了摇头,笑着:“这是我想为你做的,乔治。”

“你给家人写过信了吗?他们都还好吗?”塔米诺关切着。

“我妈妈在我出生时就去世了,我父亲也已经死在了战场上,我只剩一个哥哥,他和我在这次战役中共同作战,但我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乔治缓缓写下。

“噢——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塔米诺又抚着少年坚毅的脸,浓郁的昏黄灯光下,少年碧蓝的眸子仍闪烁着最清澈的光。

乔治的脸更红了。

“您真是位美丽善良的姑娘。”乔治写到。

“谢谢你,乔治,被你这样称赞我很开心。”塔米诺微笑着注视他,“我听说英国的第二批援军很快就要到来了,可恶的德国人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可到那时您也要走了吗?”

乔治转过头去,表情有些痛苦。

“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留下来。我们这个小镇很欢迎像您这样的英雄,您可以和我们在一起生活,好吗?”

乔治拿起笔,内心像是经过残忍而痛苦的挣扎,许久之后,他才写下:

“我不是英雄。”

塔米诺低下头,棕色的长发垂落着,她美丽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沉闷的气氛又将她引入一种思考:

是的,这个少年——乔治.杰瑞德,或许英雄二字对他来说是痛苦的,在人们为他所欢呼的时刻,自己就注意到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高兴的表情。因为在这场无比惨痛的战争中,他又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那么,他的以后会怎样呢?会再次回到自己那已经没有亲人的国家,继续下一场战争吗?

听说支援挪威的英国军人都是自愿参加的,那么这个少年是甘愿离开已经陷入水深火热的英国,来援助自己的国家吗?还是说,是跟着同样是军人的哥哥,义无反顾的投身于一场背井离乡的战争呢?

不管怎样,这个本该享受青春美好的少年,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战争洗礼,经受了太过的痛苦与磨难。

无论怎样,他都只是一个男孩呀!

当塔米诺轻轻的为他擦拭起身体时,乔治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转眼才发现塔米诺的神情有些哀伤。

塔米诺触摸着少年身体上的伤痕,新的、旧的,每一道都仿佛是战争的悲哀与过错,是会让母亲心疼的,坚强少年的无处治愈的历练之殇。

“知道吗?”塔米诺看着他的蓝眼睛,“我的父亲,他以前也是一名军人,但他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镇子上的人们,留了下来。”

“虽然我们都知道,如果德军真的入侵到这里,一切就都完了。”

“但……至少,他还在这里的时候,可以享受或许是最后的一丝安宁,不是吗?”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少年眼里涌了出来,他想要伸出右手捂住眼睛,捂住脸,但塔米诺拉住了他。

“哭吧,乔治,哭出来就好了。”

“最重要的就是你还活着啊,你哥哥也会很高兴的。”

少年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美丽的少女温柔的抱着他,给予着无声的安慰。

待少年哭个痛快之后,塔米诺忽然吻向他脖颈上的伤口,少年抱住了她,少女吻向他的唇。

从未有过的强烈感受充斥着少年的神经,那是数年来日夜待在军队的少年所无法想象的感觉。

他的右手穿过少女的棕色长发,用力地让少女靠向自己,他吻得太用力,少女纤薄的唇甚至都渗出血迹。

少女脱掉鞋子,匍匐在他身上,喘着气,漂亮的棕色眼眸充满动情的光辉,他的右手紧紧攥着少女的裙摆,他已经无法思考了。

少女的衣衫一件件滑落,浓厚的橘黄色灯光仿佛万千烛火,在男女涌动的情欲里,摇曳,摇曳……

古老沉静的灰暗小镇里,一栋橘黄的小屋,彻夜温馨的燃烧着。

美丽少女的热情完全淹没了乔治,她美好的躯体,她毫无保留的热情,她情至极深的妩媚,游荡的棕色长发、橘黄灯光、镀金般的光滑侧脸、沾血的樱唇、甜美的呻吟、像不倒翁一样失去平衡的屋顶……只有今夜美好的一切,没有战争、没有伤痛、没有苦难、没有谎言,那些战争带来的残缺,仿佛都在今夜得到弥补。

修养两天后,塔米诺带着乔治在小镇上转了一圈,与热情的人们一一问好,这时乔治才真正对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有一些了解。

“米歇尔小镇”,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镇,人口最多时也只有300,而现在,小镇上只有不到40位的居民。

虽然小镇并没有直接被战争波及,但却是真切的受到了战争的影响,年轻有力的人们都去参军了,剩下的只有女人、老人和孩子,唯一一位强壮的男性就是唐尼.佛罗曼,这个小镇的镇长了。

镇长每隔三天便会去一趟临近的城里,他可以从那儿获得战争的消息,小镇的人们,最爱围在他身边,听他讲这些。

“英挪”联军击溃了敌人,孩子会欢呼;德军又往前推进了,老人会沉默。

而他这次带来的消息,无疑是令人激动的:

“虽然本方兵力损失惨重,但德国的第一批伞兵部队已所剩无几,为预防德国的下次进攻,英国的第二批援军将很快抵达!

1940年5月14日

战争的阴影似乎已完全散去,塔米诺和乔治过着幸福的日子,这时塔米诺才小心翼翼的问起他脖子上的伤。

乔治用文字告诉她,这是一次战争中所受的伤,从那之后,他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到塔米诺露出伤心的神情,乔治感到心中一阵难忍的疼痛,而后在纸上写到:

“但我相信,它会好的。”

塔米诺轻轻握住他的手:“到那时候,请你跟我学习挪威语。”

唐尼自然早已知道女儿和乔治的关系,而他仿佛也从这位年轻的战士身上得到了新的活力。

这晚,他穿着让自己显得有些滑稽的花衬衫,拉着乔治去了酒吧。

对乔治来说,战场上的一切,关于战争的事情,才是他所熟悉的:信念、命令、前进、举枪、杀死敌人……

而在这个小镇上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像是梦一样,平常的生活,轻松的对话,这些对他而言是似乎是太过美好的事。

只有那个带着梦幻气息的美丽女孩,时刻提醒着他,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皆是最接近恍惚的真实。

“战争很快就结束了。”唐尼的语气,是一种轻松的口吻,“德国的溃败是开始就知道的结果,他们已经无力支撑对我们国家的侵略,很快了。”

乔治张了张嘴,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而你,乔治。你的所有事情我都已经了解了,你可以选择回到自己的国家,也可以选择留下来,留在这个小镇上,和塔米诺在一起。”

“当然,等你伤好了,可得帮我干活。”

“哈哈哈……”

酒醒之后,乔治又回到了小屋子,塔米诺坐在他的身边,旁边桌子上是热腾腾的饭菜。

晨光透过木窗好看的花纹散进屋里,微笑的少女棕色长发上仿佛泛起雾气。

乔治拉住少女的手,他想起了昨夜唐尼的话。

他忽然愿意做一辈子的哑巴,做一辈子异国的傻瓜。

少女的手掌传递的真实,在晨光的温馨里仿佛在无声的燃烧,烧尽了所有战争带给他的悲哀。

清脆的鸟鸣声从镇里的老树上传来,晨光在充满生机的嫩绿树叶间流淌,小镇上的人们温和的笑着,孩子在嬉戏,就好像……好像……

战争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当凉色月光无差别的撒向大地时,在这种月光下的一片森林里,几个战士发着抖,围坐在微弱的火堆旁。

“诺恩,过来吧。”

“来吧,诺恩。”

发抖的战士呼喊着他们的战友。

那是一个厚厚绷带遮住眼睛的战士,他漠然的脸上全是干涸成乌黑的血迹。

“我们好不容易活了下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继续活着,等待援军。”

诺恩没有理会他们,像是听不到他们讲话。

“诺恩!振作起来!诺恩.艾瑞德!你弟弟一定还活着的!”

1940年5月16日

米歇尔小镇:

这天,所有人都看到,一束红光从远处的森林里升起,红色的烟雾久久不散,像一条长长的尾巴,打破沉寂的,恶魔的尾巴。

小镇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人们不知道那个信号是谁发出的,代表着什么。

唐尼开车赶往了大镇子,他要弄清楚。临走前,他嘱托人们做些防御工事。

女人和老人搬来藏在地窖的炸药,用带刺的铁链围住大门,搬来石头,甚至翻出沾满灰尘的弓箭。

见到那信号时,乔治就有些心神不宁,塔米诺询问了他很久,他才在纸上写到:

“那是召集战士的信号,也许是英国人发出的,也许是德国人。”

“德国人?他们还没死光吗?”

乔治握着笔,沉默着。

唐尼带来的消息更加重了紧张的氛围:

“那或许是德国的残存兵力。”

唐尼并没有带来可以保护镇子的人,海岸线那里发生了新的战斗,已经没有多少剩余兵力了。

“大家不用担心,德国人即使活着,也是重伤了,我们只需要坚持到英国援军的到来就可以了。”

这样安抚着大家,其实唐尼自己也清楚,在武装精良的真正德军面前,小镇的防御不见得会有效。

只能祈祷敌人已经没有多少作战能力了吧。

来到女儿的屋子,看了看乔治的情况,唐尼感到胸口一阵苦闷,若真的又发生了战斗,这个年轻人便不得不重回战场了。

眼角的余光瞥到挂在墙上的英军制服,唐尼转过身不自觉的盯着它看了很久。

突然,唐尼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注意到上衣的小腹位置侧面有一道焦痕,像是子弹从那里划了过去,而他清楚的记得,乔治的那里,并没有受伤。

只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吧。

令人庆幸的是,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并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

防御工事照旧,期间,伤未全好的乔治坚持去高墙上巡视,塔米诺也无法劝说他,于是每天都为他送去食物。

时间,就在这种带着一丝紧张的和平氛围中缓缓推移。

1940年6月1日:

几个士兵相互搀扶着向一个方向走去,其中一位士兵在最近的一次战役中失去了眼睛。他们已是穷途末路,如果今天再找不到补给,那么从战场上存活下来的他们,将活活饿死在异国他乡……

唐尼兴奋的告诉大家,英国的第二波援军终于要来了,而且,他们会来到米歇尔小镇,保护大家。

塔米诺今天穿着淡黄色裙子,站在乔治身后,身前心爱的男人似乎有些紧张。

乔治和唐尼站在最前面,乔治穿着挺拔的军装,突击步枪斜挂在胸前,手不时紧紧握住枪托;唐尼穿着一身正式的黑西装,看起来要比乔治高一截。

人们整齐的排着队,等待着战士朋友的到来,小孩子兴奋的都想往前站。

可直到下午,才有一位穿着英国军装的人来到这个镇子上。

他的样子,也和人们想象的完全不同。

身上到处都是泥巴,脏脏的脸上有着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样的死气,眼神没有什么坚韧,完全的昏暗无光。

“没有援军。”他说,表情、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只有少数几人能听懂英语,而唐尼没有翻译他的话。

“为什么?”塔米诺忍不住问。

“因为人都死了!因为你们挪威人都是该死的废物!因为我们国家就不该帮助你们!因为你们国家就要灭亡了!没救了!”

英国士兵突然像个发狂的野狗,冲着塔米诺大吼。

热血涌上乔治的脑袋,他一下冲到英国士兵的面前,攥住他的衣领。

“Du Bastard!(该死的混蛋)”

所有人都怔住了,包括乔治自己。

这是乔治来到小镇说的第一句话,这是少年为了心爱姑娘而发出的怒吼,这是……口音纯正的德语。

乔治什么都想到了,从那天他换上敌人的军装开始,他还特意在衣服肩部弄出相同的中弹痕迹,为的就是在类似这样一种情况下,自己得以活命。他会说英语,但害怕自己的口音被听出来,所以他装作不会说话……但当她第一次受到伤害时,他的一切伪装就都烟消云散了。

“你是该死的德国人!!!”英国士兵的枪对准了他。

“砰!”

鲜血溢出,从腹部,染红了一半米黄色连衣裙,子弹射中的,是挡在他面前的塔米洛。

少女的嘴角溢出鲜血,棕色的大眼睛反射着斜阳的光泽,但她已经是一具渐渐失去所有温度的尸体。

“啊!!”

乔治端起枪,疯狂的朝英国士兵扫射。

英国士兵钻进人群,一边用英文咒骂着。

曾与乔治渡过快乐时光的人们,在他手中喷射的枪火中,不断倒下。

英国士兵拖着受伤的腿躺在尸堆里,手中的枪瞄准了乔治。

“砰!”子弹穿透乔治的小腹,而他像是毫无知觉,举起枪,对准英国士兵。

“砰!”

子弹带走英国士兵的生命。

可乔治没有因此停下,他拿过英国士兵的枪,和自己未打完子弹的枪,向沉浸在哭喊忘记了逃跑的人们,无知觉似得射击着。

他杀的,是想要把一个镇子,变成德军行动阻碍的人们。

最后在渐渐失去温度的阳光中,最后一人——镇长唐尼始终抱着女儿的尸体,他在死前曾看了乔治一眼,眼神里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包括……

静谧的小镇只剩下淡红色的血雾在地面游荡,氤氲着咸湿如海风般的朦胧。

走过满地的尸体,乔治将小镇的大门打开,将所有防御工事尽数破坏。

几个士兵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一座小镇,他们费力地朝那边挪行着。

“为了帝国!”

“为了元首!”

扶着诺恩的士兵又艰难地往前迈出了一大步……

满地的尸体,漂到膝盖的血雾,这些乔恩仿佛都看不到了,因为,在天空的尽头,有着另一种红色,那种红覆盖了整个小镇,云朵都在血红的黄昏里颤抖。

有一件事,至少有一件事,乔治是知道的。

挪威注定抵抗不了德国,德国太强大了,挪威太弱小,而英国从没理由帮助挪威这个一直坚持中立的国家。挪威的灭亡,是战争开始前就注定的事。

事实是,两天后,当无数的德国伞兵从天而降,黑压压的遮蔽了半个天空,挪威再也无力抵抗,而英国所谓的后续援军,则轻易被拦截在港口。

1940年6月10日,挪威全面沦陷,这个消息,进一步印证了德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但这些,乔治都不会再看到了,他的眼睛只有天空的尽头,那高挂的,血红的残阳,而他,慢慢举起了手中的枪。

几个德国士兵来到小镇时,小镇的大门敞着,高墙正在燃烧,现在没人会阻拦他们了。

一个士兵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顾不得奇异的蔓延到膝盖的血雾,他冲他大喊:

“乔治!”

另外几个士兵也看到了他,大喊着:

“乔治——乔治!”

失去眼睛的诺恩听到弟弟的名字,用力扒住身旁士兵的肩膀,发出极大的,嘶哑的叫喊:

“乔治!”

红色阳光将乔治覆盖着,有种黑暗斜穿过身体的质感,他像是听不到任何声音。

最后一次,望着落幕的晚霞,因太过用力,反而显得有些温馨的血红残阳,乔治温柔的笑了,像是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

“砰!”

多年后,在一个夕阳如血的黄昏里,一个挪威人来到战争的遗址,他的眼神沧桑却没有愤怒,像从前一个来到小镇的战士一样,战士开枪射了自己的脑袋,然后平淡的倒下,没什么强烈情绪的结束,就像他的所有事情都做完了一样。在这血红的残阳下,没有永恒的悲哀,只有平淡的苍凉。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