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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玉 第四十七章 “回家”

2018-11-07  本文已影响49人  枫蕊
孤玉 第四十七章 “回家”

我们走出厂门左转大概四五十米远,后面一阵奔跑着的嗒嗒嗒的声音传来,听得出那是幼儿稚嫩的脚步。

“奶奶,奶奶。”小孙女急切地追上前拉住我右下的衣襟,倍感意外的我一低头看她,眼里拥挤着的泪珠被倒出来几颗,心里的哀伤顿时泛滥开了。

“你哪么来了?”我用右手拧了拧鼻子又用手背擦了擦低声问她。

“来送你的。”她扬着天真无邪的笑脸说。

“姐姐呢?她哪么没来?”我原以为她会来的,我疼爱她胜过眼前的小孙女。

“她说要看电视,不来。”我好失望,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

“哦,你也回克,等哈走远了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回来。”我无限怜爱地抚了抚她乌黑的头发后扳过她的右肩轻推动她的后背道。

她回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旁边闷声不响的爷爷,溜溜地转动着两颗琉璃似的黑眼珠,放开手脚一踮一踮地向家跑去,小辫子在头上欢快地左右摇摆着,我目送她一直到厂门口才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目光之所及也未能看见我渴望的身影,譬如岁新,或者小曾,哪怕有人目送我们一程,似乎那门前有道厚墙,阻挡了他们。于是我失望地转过头来,心里的坚定又添多了几分,遂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约摸过了五分钟,身后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不再奢望那脚步奔我们而来,只顾抱着伤心低头赶路。哪曾料想一个人大踏步跑着在我们面前停下,定睛一看,是岁新厂里的工人黄远,是个福建人,十八九岁,身高一米五几,皮肤黝黑。他来厂的时间才不到两个月,我们甚少交集。

他满脸通红两手插腰喘着粗气道:“伯父……伯母等一等。”

我一脸愕然地望着他说:“你……?”

“我来送您们到火车站,看您们实在可怜,我心里很不舒服。”很显然,他内心是作过剧烈的思想斗争的。

“哦,你的心意我们领啦,不耽搁你,我们自己会回克的。”我充满感激地向他推辞道。

他伸手卸下我背后的布包说:“我既然来了,就要把您们送到。”

“你来他们会不高兴的。”我提醒他道。

“不要紧,我也没准备再干下去了,这样的老板……”

我不再推辞,便默默跟在他身后,眼睛再次雾着了,继而又低泣起来。

临上公交车前,我驻足回望来时的方向,人们依旧往来匆匆,路旁的树木站在那象送别的友人,又象冷漠的看客,泛着赤眼白光的路一如既往安静地睡在那里,像一只断胳膊伸向前方。

一路上,黄远大多沉默,我与老许在沉淀浓得化不开的心思,愁云惨雾在脸上袅绕。

到火车站后,他把我们安顿好去排队买票。大概半个钟头后,他拿着两张票和两瓶矿泉水疾步走来。

“票,您们收好,水,带在路上喝,我就不再送了,您们就多保重啊。”他的脸上掠过一抹凄然的笑容,我也努力挤出笑容来向他致谢,也许比哭更难看。老许也连忙躬身向他道谢。

忽然想起还没给他钱,一时说不出话来的我猛拍老许的手肘,他立马反应过来赶急赶忙地把手伸进裤口袋。

黄远明白了我的意思急忙按住了他的手道:“车票钱就算了,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不行,这……哪么要呢?”老许的手又动起来,他又按住了。

“要不,你回克找他们要。”稍稍平复后的我用暗哑的声音说。

“要就不要了,他们给我还是要的。”他又笑了,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来,看着他,我好不欢喜。

“就怕你回去日子不好过哦。”我笑着说。

“没事,我不干了。”

我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他却一脸轻松地向我们挥手走远,火车站很大,他的身影很小,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火车启动的刹那,我的心颤索不止,默默向这座繁华而又陌生的城市告别,这城市除了忙碌极少温暖,我是不太爱它的。

我靠窗坐下,老许紧挨我,他冰冷的眼睛、青紫的脸色和僵硬的双唇告诉我,一时半会他是很难开口了。我右肩倚靠车窗紧抿双唇,怕一张口那哀伤的洪流会冲破喉咙淹没了眼睛,只得一会看看车内一会看看车窗外。

环视车内的人们,有的三五成群在说笑着,有的目光深邃地望着窗外,有的因为疲惫趴在桌子上了,过道里的人们有的把包直接放在地上坐了,有的站着死死扶着身边的椅背,人挨人,人挤人,车内一片嘈杂。餐车来了大家纷纷起身东挪西躲,待餐车走过后又恢复了先前的姿态。老许会隔一会挪动一下身体,或者点支烟吞云吐雾一番,或者越过我望向窗外,就是没有找我说过一句话。

我用极其羡慕的眼神望着眼前的人们,那笑着的男人女人们我姑且不说,内心一定是丰盈畅快的。那形容憔悴的妇人、抽着闷烟愁眉不展的男人一定在为烦事所困扰吧,我多么想要他们別再烦了,至少,你还有家可归吧?

车窗外,黑暗重重地洒落下来,朦胧中的万物都披上了黑纱——神神秘秘若隐若现,我看见连绵起伏的山峦在退隐,电线干在退隐,树木在退隐,灯火人家在退隐,我多么希望自己也退隐在这凉薄的夜色里。

夜深了,车厢里的人们先后睡去,鼾声四起,透露着疲惫,唯独我毫无倦意,望着窗外的星星发呆。我在想像那一颗最亮的星星是母亲的眼睛,它眨我也眨,我眨它也眨……居然也能获取些许小小的慰藉。

我甚至幻想着不到达终点,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有喧闹的人群相伴,有遮挡淫雨骄阳的车厢。不想让自己的狼狈在熟人们问询的目光里无处遁形,在他人讥笑的唾沫中溃不成军,在一无所有的困窘里再次摸爬滚打,在无数次崩溃般的哭泣后收拾眼泪……

想着想着我竟伏在面前的桌子上睡着了,睡着了的人,是幸福的。

我梦见自己依偎在母亲怀里,她举起多纹的手指抚摸我的脸庞,就象我抚摸岁新的脸庞一样。

“玉儿呀,你哪么哭了?”

“呜呜呜呜……”

“父亲打你了吗?”

我摇头。

“二哥打你了吗?”

我仍摇头。

“那你哭么子呢?”

“我刚刚要找你的,门死都推不开,心里一急就哭了。”

“下次我到外面等你,不用推门。”说完她的身体飘了起来,就要飘出窗外。

“姆妈——姆妈——呜呜呜呜……”我想拉紧她的手,却越拉越远,慌乱之际我醒了,只见对面一个中年男子厌恶地看着我不停地甩着右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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