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之夜】番外：初遇
素莹将最后一口碎面包塞进嘴里，抖平自己披在身上的外套，大踏步走进这座人流嘈杂的建筑里。她一个人走进电梯，电梯门合上的前一刻，浓郁的酒精味飘来，一个步伐都有些飘飘然的男子踏上电梯，他在按钮上乱按一通，电梯往上升，他看着素莹，带着一身酒气地想要抓住素莹洁白如玉的胳膊。
素莹脸色一变，手上速度很快，反手一推，男人就被她双手拧后按在地上，不知是不是酒精的缘故，那人非常容易地就被制服，没有任何反抗的行为。素莹眉头一皱，将他轻轻放在地上。对于自己这种只会柔术其实力量并不大的女孩子，只要对方持有凶器，自己便凶多吉少，而在这里的人，有几个身上不揣着防身的家伙呢？必须到了那里，自己才能安全。
下了电梯，细长的走廊尽头是一扇白玉大门，整个走廊里很昏暗，只在小腿高的两旁有壁灯。两个身姿绰约的漂亮女孩守着一个装满武器的大箱子，见素莹过来，微笑了一下。素莹主动将一柄豹皮短刀放在箱子里，走进这扇大门。
眼前终于变得清明起来，一派颓废热烈、衣香鬓影的景象。形形色色的人们坐在赌桌前，吵嚷着，时而爆发出狂喜或狂躁的喊声来。空气中飘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热，素莹将袖子卷起，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她要接应的少。目光从左扫到右，公共赌区里没有他的身影，莫非是在包间里？那就很难找到了。
“女士，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赌场管理模样的女子见素莹在人群里徘徊，走上前礼貌地问。
素莹犹豫了一下：“我想找人。”
“如果是不在公共赌区的客人，我们有权保护他们的个人隐私，很抱歉不能帮到您。”女子摇摇头。就在此时，赌场中央传来一声大喝：
“少给我来你们那一套！这儿可是飞渺城！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一个肌肉多到从衣衫中爆出来的壮年男人将骰子往地上一一摔，“嘭”的一声将脚踩在凳子上。赌桌对面是个很瘦小的人，男人一站起来，就显得更小了，有种滑稽的对比。但那个却一动不动，还未待这位管理员有所动作，已经有许多人放下赌局走到这个瘦小的人身侧，每一个都比气势汹汹的壮汉更强壮，瘦小的人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坐下，把这盘赌完。我不想坏了大伙的兴致，更不想破了这里的规矩。”
壮汉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蔫蔫地坐下，他没料到对方还有后手。他不知道今天无论赌赢还是赌输，走出这家赌场之后，他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就在大家都被这插曲吸引，探着头观望时，一个小纸团砸在素莹身上。她拆开看了一下，然后将它揣进口袋。
“靠门左手边第三间，逐月。”
她回忆着刚刚看到的字迹，走向那间挂着逐月门牌的包间。她没有走进去，就靠在门边听里面的声音。里面有种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门突然开了，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拎着箱子冲出来，身后有人追着他跑，素莹一抬脚，这些人接二连三地被绊倒在地上。
“该死的！快追上他！”跌倒在地的人们眼中只有那个少年，一点也不看身边的素莹。她咧嘴一笑，看房间里的人们都追着少年下了楼梯，大踏步走进房间，将另一个皮箱从座椅下抽出来，转身开溜。
赌场门口，余铮已经甩掉了那群人，和门柱阴影里的素莹会合。
“拿到了吗？”
素莹身子一侧，露出腿边的箱子，对面前的男孩一笑：“你还是把他们玩的团团转呢。”
“走吧，在这儿待久了会被盯上的。”他拎起箱子，和素莹一起走进晨间的阳光里。
这就是余铮和素莹在飞渺城通宵的平凡日子，原本这样的日子仍然会持续下去。
“谁在那儿？”余铮突然停下，视线扫过背后的巷口，尽管那个人影只是一闪而过，可还是被自己的余光捕捉到。他飞一样地窜了出去，就在苍白的巷口，那个身高到他肩部的男孩仿佛从煤灰里爬起来的一样，破烂的袖口打了补丁，面庞和身后的墙壁一样苍白。这让余铮已经大半出鞘的长刀又滑回刀鞘里去。
素莹也站在余铮身边看着这个男孩。她不明白这座城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孩子在。这些让她的心脏有些疼，她忍不住上前一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小光。”
“你为什么一个人啊？你爸妈呢？”
素莹还想问下去，余铮拉住她的手腕：
“素莹，后面有人追来了。”
素莹身子也一僵，露出犹豫的神色。但她知道此时不能迟疑，于是她对小光说：
“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哥哥和姐姐，好吗？”
小光乖巧地点点头，走向一旁满地的碎石和瓦片。
素莹和余铮对视一眼，两人齐齐转身奔向他们来时踏进的巷口。这一片堆积起的乱石是死胡同，他们必须给自己争取到生路。
“嗬，连老肖都来了，看来今天真的要和他们撕破脸啊。”余铮在离那些人还有数十步的位置停了下来，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然后他将皮箱往身边地上一扔，对着远处领头的人喊道：“肖大哥，这些钱我不要了，咱们两清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放在刀柄上。面对着十数个比自己还壮的人，她可没信心带着素莹完好无缺地离开这里。
“不行啊，余朔老弟。”那看上去还有几分斯文的中年人叹气摇了摇头，“向你们这样在这么大的赌场里只赚不赔，实在是神也包庇不了你们啊。”
余铮另一只手已经攥成了拳头。这个老家伙可真狠啊……当初说好了要分成，结果对面给的钱一多，自己的胳膊肘就不知道往哪儿拐了。
“素莹，一会儿你先……”他侧过头，正要如往常一样让素莹先离开，不料她直接上前一步，走出自己的保护：
“肖大哥，你也不年轻了，这样戏耍两个小孩子，您不觉得羞耻吗？”女孩子清亮的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着，“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根本不需要跟你合作，也不需要和你们对峙。你们以为他不能从你们面前离开么？反正我是拖累，不需要害怕什么，我就把一切都挑明了说吧！”
“天啊！你……”
余铮的手在刀柄上僵住了，他没想到身边这个女孩会突然做这样的是，虽然她的行为很冒失，甚至还有可能激怒对方，但他从未感觉自己的脸这么烫，仿佛有火在烧。他颤抖着手，突然很想抱住她，就在这片冰冷的天底下。
“两个月以前，我们第一次来到赌场，这位肖大哥便找到我们，想与我们合作，我们出千赚来的钱一多半都要分给他。我们都是想要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而已。”
“小妹妹，话虽这么说，你是想以我们输到身无分文为代价，来让你们活下去么？”旁边有人开口了。这人的模样不像是叫来的打手，倒像是今天来赌那几个人的老大。
素莹哑口无言，她道行还是前，说的话里漏洞太多。
“怎么，说不出话来啦？尽管这座城市向来没有规则，但我还是希望犯了错的小孩子们能受到应有的惩罚呢……”那人的表情变得令人作呕。
余铮眼睛微眯，看着那带个人，在素莹身旁低声开口：“原来是他。你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的吗？”
“什么？”素莹却怎么也回想不起呢个人的脸。
“虐杀儿童。”余铮的手在刀柄上握得更紧，“看来今天只能动手，人的嗜好可不是那么好改的。让我来吧。”
他拎起箱子走上前去：“肖大哥，咱们的交易结束了，从此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他将箱子径直向对面扔去，对方显然没料到他会直接把箱子扔过来，慌乱了一下，侧身想要避开。余铮却突然跃起，寒光出鞘，将整个箱子一劈划为两半。
“天哪！”这些人看到纷纷扬扬的钱币都惊呆了，他们无法想象，那个黑皮箱里竟然有那么多钱，比身旁肖大哥雇他们来的前还多。这些原本便是亡命之徒的打手们早已将雇约抛在九霄云外，四散争抢，甚至为此大打出手。
“素莹，快走！”他的刀势没有因此停下，将皮箱展开后他离老肖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了，很顺手地，刀向前，挑破了他的衣襟。但也只是如此了，老肖后退得很快，他的手再向前伸，就无法保持重心。
他没有给老肖喘息的时间，借势转身，又要再刺，先前的赌客却挡在他刀的轨迹中。他的手慢了一拍，袖子被对方的刀子划开，让他疼的整个人都晃了一下，勉强没有倒下去。
素莹借着自己的灵巧，从抢着钱的打手中穿梭而出，奔向茫茫的夜色。余铮在眼角中看到这一切，沉吟片刻，将刀按回刀鞘。同时，他身影疾退，神开了两人的扑击。尽管没有兵器，他还是能轻松地保护自己，因为他早就看粗来，这俩人没什么功夫、
那些抢了钱的打手们达成目的也逃之夭夭，小巷中登时只剩他们三人。
“我们来做个约定吧。”余铮举起双手以示友好，“你们想必也打的累了吧？”
“怎么，约定？”老肖挑挑眉，被这个小孩以刀法戏耍半天，他心中也是很不爽的。
“就此别过，各不相干。“他的手在身前一划，就像划了一道分割线一样。
“这怎么行！”赌客一听又想冲上前，被老肖拦住了。
“就以你的吧。”老肖说，“我已经不复当年了啊……”
余铮咧咧嘴，伤口现在疼的更厉害了。他苦笑一声：“不要妄自菲薄，你现在依然算不得年老啊。”
“不说了不说了。”他连忙摆手，又垂下眼帘，看来下次要找更忠心的打手来给自己助阵。赌客还想说些什么，他拉拉对方，两人转身就离开了。
就在此刻，余铮的刀突然割开了空气，想着并肩而行的两人背影划去。
“抱歉了。”余铮轻声说。为了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他只能斩尽杀绝。
“难道你以为我们打算放你离开么？”迎接他的并非对方惊恐的脸，而是黑漆漆的枪口。
余铮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他不是第一次在这座城市里看见枪，但他仍然没能习惯这种武器的存在。那一刻，任谁来看他，都只能从他眼里看到两个字：
搏命。
子弹擦着他带着伤口的手臂偏离了轨道，他的刀也捅进了对方的心脏。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对他来说——在对方的枪口前陈霞肩，以自己重重落地为代价挑下对方的枪。
“轮到你了。”他看向老肖。
老肖恐惧地后退，满脸煞白。
“不要杀我，不要——”
不只是因为手臂的痛楚还是在那一刻心软了，少年最后叹了口气将刀收回去，绕开他走出了巷子。老肖一直站在原地战栗，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少年的离去。
余铮走出巷子的时候，太阳正升到最高的地方，素莹从一堆乱石中走出，看到他身上的伤，连忙从自己的外套上撕下一块布，包扎住他淌血的手臂。她围在余铮身边说了什么，余铮却一直沉默着，只看眼前那一方土地。
半晌，他说：“素莹，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
“我们……”
“我们一起忘记了。”余铮步伐放缓，“那个……孩子。”
素莹如梦初醒：“小……光……”
男孩和女孩穿过长长的巷道，他们的衣服都沾上了灰，鞋底被石头扎破，男孩的风衣和女孩的围巾都在风中向后飞着，而他们的目光指向同一个地方，那里男孩安静地抱膝坐着，他的神情是那么淡漠。女孩抱住了他。而腰间配刀的男孩站在一旁，手臂上是简易的包扎，他微微一笑，这个孩子让他感觉……很暖和。
从此以后，我们都再也不会孤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