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纯文学”的名义萌芽 三有斋

元曲闲扯之七

2019-04-24  本文已影响1069人  古眼
元曲闲扯之七

平湖乐•采菱人语隔秋烟

王恽

采菱人语隔秋烟,波静如横练。 入手风光莫流转,共留连,画船一笑春风面。 江山信美,终非吾土,问何日是归年?

此首曲子无题,又不以“无题”为题,以其第一句为题,估计是后世编者加上去的,正如后人把《诗经》、《论语》第一句或第一个词为题一样。

第一句纯粹写景,景中含情。秋烟迷漫的水面上,采菱人一边忙着采摘,一边细语呢喃,波平浪静仿佛一匹横陈的白净丝绢。画面优美,江南风光。诗句中蕴藏着诗人由衷的愉悦欣赏之情。

第二句写诗人乘坐观光的画船,谈笑风生,不辜负时光,尽情享受眼前的美好。虽然是秋天,虽然内心深藏悲秋情结,但是竟然笑得春光满面,把情感推向了高潮,为后文断崖似的跌宕造势,埋下了伏笔。

第三句写,江山确实、实在是美,美得不要不要的,但是啊,理智突然抬头,觉悟到这大好风光不是自己的故土,何年何月才能回归故乡呢? 作者用“江山”一词别有深意的,如果只是表达思乡之情,他哪里用得着它呢。

这个词在古代语境里,是与“社稷”联系在一起的,我们现在说“打江山,坐江山”,你看,它也是与政权紧密相联。“江山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嘛。所以,我觉得,这首曲子表面思乡,实则表达的是对唐宋故国的深切怀念。正如南唐亡国之君李煜所吟唱的“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那样。


长亭送别

王实甫

(夫人、长老上云)今日送张生赴京,十里长亭,安排下筵席;我和长老先行,不见张生、小姐来到。(旦、末 、红同上)(旦云)今日送张生上朝取应,早是离人伤感,况值那暮秋天气,好烦恼人也呵!“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

[正宫][端正好]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张生与崔莺莺偶然相遇,一见钟情惊为天人,费尽周折,好不容易定下情来,却被崔老夫人往进京应考之路上逼。当此际,长亭离别,自然情动于中,无限悲凉了。

第一句写景,从静态的色彩上勾勒渲染,笔墨饱满,情浓意足,再从动态的“西风紧,北雁南飞”,营造一个恢宏的揪心凄惨的背景。

第二句直接发问,大清早的,哪个把一片红艳艳的霜林灌醉了?大清早的就喝酒,很少吧。问得傻,问得痴,很傻很天真,只有面对此景此情的张生和崔莺莺才问得出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第三句貌似回答,却又没有回答。说是回答,可以理解成:离人的眼泪把霜林灌醉了。说是没有回答,可以理解成:离别之人寸断柔肠,依依不舍,流眼抹泪的,哪有心思管你霜林是哪个灌醉的哟。


落梅风•咏雪

张鸣善

漫天坠,扑地飞,白占许多田地。冻杀吴民都是你!难道是国家祥瑞?

第一句前六个字,描摹了下雪情态,“坠”“扑”“飞”都写得俗不拉几的,比打油诗好不了多少。但接下来的“白占许多土地”,就一语双关——甚至三关——了,耐人寻味。

第二句直抒胸臆,你们这些雪贩子把吴地的百姓冻得遭不住了,表达了诗人为天下苍生说话的立场和态度。

第三句水到渠成,质疑“瑞雪兆丰年”的官家主流意识,表现了强烈的批判思想。对于官家来说,为什么以为“瑞雪”,因为他们不用担心衣食冷暖,可尽情地欣赏雪景,挥毫泼墨,吟诗作赋,而小民百姓呢,“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嘛。


凭栏人•闺怨

王元鼎

垂柳依依惹暮烟,素魄娟娟当绣轩。妾身独自眠,月圆人未圆。 啼得花残声更悲,叫得春归郎未知。杜鹃奴倩伊,问郎何日归?

闺怨诗乃古诗词传统主题,为什么进入现代之后,就再也没有这种题材的诗歌了?因为清朝退位进入民国之后,西方男女平等的观念进入了中国,不用缠脚了,不用整天呆在闺房了,可以进入社会参与活动了,女性在一定程度内获得了宝贵自由,再也用不着傻傻地躲在闺房里“盼郎归”了。

第一句写景,写春景,杨柳依依,暮烟袅袅,一轮明月照在闺房窗前。“惹”这个字情绪化,暗含细腻柔情。古诗词写景,大多如此,用一个暧昧的字眼儿传神达意,显得含蓄蕴藉,就像古代东方女子的一个似有若无的挑逗眼风。

第二句就写得太直白了,简直比打油诗还不如的,可以说是赤裸裸的,毫无扭捏修饰那种。如果说第一句还像是宋词,有一点仪式感,有一点儿装逼,那么这一句就是彻头彻尾的元人风格喽。

第三句用典,用杜鹃啼血的典,怪罪杜鹃把盛开的鲜花啼得残破凋零了,把春天叫回来的,而远方的那个郎却没回来,而且还不知道自己的一片相思。如此想法,唯有情痴者才有。更痴的还在后面呢。

第四句也就痴绝到底了,她要杜鹃飞去远方,去问问自己那个死鬼撒子时候回来。嗨,她把杜鹃当成什么了?邮差喽。本来,古时候充当邮差的,航空信件靠的是雁,走水路的靠的是鱼,鱼雁传书都嘛,可这个傻女子竟然要专门负责煽情的杜鹃来承担此事,岂不是傻都傻完了么。

这就好像一个现代女子听了某歌手的演唱,动了相思之情,要歌手帮她向远方传递自己的一份思念……当然,现代女子才没得这么傻,那么痴,直接追星不就得了,是不是? 古代闺怨诗,读来令人伤心,压抑,苦闷,特别的不人道。

当下社会虽然不再有闺怨诗,但还有闺怨的。比如如今“386199”部队驻守乡村的那些留守女人,扶老携幼,操持一家内外生计,一个庞大的群体,却得不到当下诗人们的一丁点关注……


注:386199,38,妇女,61,儿童,99,老人。此说好像是来自熊培云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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