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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人语|吃食|光棍米饭

2017-10-06  本文已影响0人  须弥山主人
饭篮

上初中了。我背着书包,提着饭盒去五里路外的学校,路过村东头的圳边,遇上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姑娘,她笑着说:“咦——你吃光棍米饭了!”

光棍米饭,就是纯米饭,只用米烧出来的饭。

为什么有这样的讲究?因为我小时候是上世纪的七八十年代,农村粮食困难,烧饭时,淘一升米,加上以前留下来的剩饭,一起煮出一大锅,一大家子的人也吃不完,吃不过完的剩饭,又盛在饭篮里,下次烧饭,如法炮制。

这样的饭是平时吃的,不如纯米烧的饭好吃,胜过全是冷饭头,饭粒能充分膨胀,节省粮食。当时烧饭还有不少省米的方法,米和小麦做的麦稀饭,还有番薯饭、南瓜饭,将番薯南瓜去皮切块,和米烧。听说我出生前还遇到过无米下炊,吃乌糯,那是山上掘来的狼萁的块根。

我们将剩饭称作冷饭头,也有人叫它“饭娘”。

冷饭头除了烧饭时做“饭娘”,还当点心吃。农忙时做活辛苦,所以下午三点钟,还要吃一餐点心;如果双夏大忙,甚至上午九点多,也要吃一餐点心。家里有老人孩子或做轻省一点生活的女人,会做了年糕、面条之类的点心送去,家里没人,只好吃冷饭头——直接从饭篮里盛出来,最多泡泡开水,就拨拉下肚子。

当时流传一句话,“冷饭头吃饱,身体健康,永远健康!”这估计是当时“祝林副统帅永远健康”这句话演绎过来的。

冷饭头呢,也有讲究一点的吃法。倒在锅里,不加水,烧热了吃,那叫做“黑冷饭”,黑字怎么写我不知道。更讲究的是炒一下,甚至用油烧,那叫“炒冷饭”。炒冷饭很香。如果放点儿葱花,那就更奢侈了。

一年到头,家里吃光棍米饭的时候也有。新谷割了晒干分配到家,拿到加工厂碾好,烧一顿光棍米饭,像节日一样。

小学考初中考试结束,我有些担心考不上。这场考试给我从所未有的挫败。听写时,监考老师居然用普通话念,听不懂。造句有一个“拨乱反正”,我也不懂,写了个句子:英明领袖华主席拨乱反正粉碎“四人帮”。出考场一对照,阿林造的句子是“四人帮”拨乱反正,意思相反,肯定有一个犯了政治错误,幸好批卷老师没有告发。

读初中需要去五里外的学校,中午就不回家吃饭,饭盒里装了米,到食堂淘过三遍,加水,放入蒸笼,第四节下课,饭也蒸好了。光棍米饭,喷香,晶亮。

冬天吃不到光棍米饭,天冷,米蒸不熟,只能带冷饭头去蒸蒸热。珠栗岙的同学又馋又浪费,上学走了三五里路,过了我们村,就在山路的悬崖边坐下,兴致勃勃打开饭盒,吃一半,唱着歌去学校。我疑心当时他们吃的饭还是温的。

高中是寄宿学校,路远,一日三餐都在学校吃,四季吃光棍米饭。我发明了蒸“光棍米粥”。

那时很多同学是从家里背了米去,我家有粮票,就带了钱和粮票,到镇上的粮站籴米,这给了我克扣自己粮饷的空间,十斤米一块三角八分,我买五斤,少加米,多加水,煮成了粥。多下半斤粮票和六角九分钱。这些钱,给我买书了。当时镇上的新华书店,有一排排文学作品。不久前我又去找过了,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架子,只卖几本教辅和本子。

“光棍米粥”并非真的是我发明的,谁家煮粥都是纯米下锅,这比煮饭更节省粮食。我发明的是在食堂里能蒸出“光棍米粥”来。只是那时长身体时候,到后来米还是不够吃了,断炊三天,饿得肚子薄得像纸片。

后来田分掉了,粮食多了,都吃光棍米饭了,所以不再需要强调米饭是不是光棍,光棍米饭这个词也就渐渐没人提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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