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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疑丨朱颜改 第3章 验状

2018-08-24  本文已影响143人  老猫枕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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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解释


易慎行入土后,许言先是回到统领府,住进了易慎行的卧房,昏昏睡了好几天,期间无论是朝堂高官还是洛州府官员前来拜会,她都统统不见,直到离开统领府这个她再也不想回的地方。离开时虽形销骨立,却并不见凄然神色,这不是许言不伤心难过,她本性就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灵房痛哭一夜已经是极限,自此之后她会把这份悲恸放在心底,绝不拿到人前。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易慎行头七刚过,周沐就带人上门拜访,这次并没有灵堂见面时的倨傲,是一派谦恭模样,说案情复杂望将军夫人援手。大约是因为他已经探知许言的底细,知道她虽然是弱质女子,但在刑名之上的造诣,绝不在任何男子之下。

许言不想管,她的体力和精神都熬到了极限,这几天她躲在房间里,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几次濒临崩溃边缘,强令着自己坚强,不过是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转念再想想,丁甲毕竟是易慎行麾下兵士,又死在灵房,若易慎行在,该会劝她缉拿住凶手吧?一定是的!

周沐很会看人眼色,许言虽面色淡淡的,眼睛却在他手里拿着的案卷上转了一转,他见状,顺势就把手里的东西递了上去,腰弯得很低了,既是为了方便递东西,也是表明态度——无论许言是闺中女子,还是将军夫人,他均不惧人言,恳求援手。

许言不动,目光胶在周沐脸上。周沐进士出身,本是一介书生,却被派往边境任县令,他没有一般书生的酸腐气,也不觉得朝堂对他不公,兼之确实才能卓著,在治理地方、巩固边防上都卓有成效。只是他并不擅长刑案,却因着是为民的心思,想着无论多艰难都要缉凶破案,这才放低姿态,求到许言处。按说他可以上报大理寺、刑部,可他就是相信这件案子,除了许言谁都破不了。

许言尚在犹豫间,李安宁已经接过了案卷,她身在事外,头脑自然清醒。周沐是洛洲知府,这可是天子脚下第一府,他可以把姿态一再放低,许言却不能有恃无恐,在台面上不好拒绝,况且忙起来未尝不是件好事,许言或许能早些从悲伤情绪里走出来也说不定。

瞄了李安宁一眼,许言轻轻说了声念吧,李安宁便将这几日洛州府府衙调查情况复述一次。

头一件要紧的事就是仵作验看尸体。

经验证,丁甲并非溢死,而是被人捂死。理由有三,一则凡自缢身亡者,尸首两眼闭合,嘴唇发黑,并且张开,露出牙齿,颜面带紫红色,嘴角及胸前有流出的口水,两手大拇指紧握,两足尖垂直向下,腿上有血荫,像火焚的斑痕,而且肚皮下至小腹因血下坠而呈青紫色等等,这一系列的尸体现象,丁甲身上都不具备;二则溢绳与皮肤摩擦的破损处有异状,死前与死后形成的溢痕完全是可以区分的,自缢形成的溢痕交至左右耳后,呈深紫色,而人死后被凶手再用绳子吊起来,因本人已死,呼吸停止、血流不通,故虽被绑扎,痕迹深入皮中,但溢痕不显青紫红色,只是白色的印迹,丁甲颈中溢痕是明显的白色;三则丁甲死后眼睛张开、眼球突出、口鼻流出清血水、满脸都是血荫、呈红黑色、大小便排泄而出的状态,明显就是被人用什么东西压塞口鼻所致,而且仵作在丁甲鼻孔中发现了丝绵痕迹。

不过仵作也说,丁甲腿上有用烧红篦子烙成的痕迹,这痕迹虽然与自缢火焚样斑痕很像,但刻意为之的痕迹呈焦红色,与火焚斑痕仍有差距。同时丁甲身上有几次横向、纵向的痕迹,类似于绑痕,花纹并不十分明显,可能是因为绑缚不紧,也可能是隔着衣物,但可确定是死后形成的,只是因为什么原因形成,仵作不清楚。

同时,洛州府调查了丁甲的亲朋好友。丁甲少年时便离家从军,已在北境军中服役五年,期间回家不足五次,虽说京城里有三五好友,但因着不来往也都失去联系,并没有谁与他有恩怨。丁甲父母早年均已亡故,与赵青的婚事是堂哥堂嫂操办的,因而丁甲很敬重哥嫂,每次回乡都要到堂哥堂嫂家拜访。丁甲家境倒是一般,不过丁甲不好吃喝不赌不嫖,当兵这几年立了不少军功,朝廷抚恤还挺丰厚,因而赵青母子日子过得还不错,也没听说欠过债。赵青是洛州府青宁县人,离洛州府有几十里的距离,赵青做姑娘时就名声在外,说她漂亮贤惠勤快能持家,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门槛踩掉了。嫁给丁甲后,赵青很快就生了个儿子,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的,平日里很少能见到赵青,因为她顾及着丁甲在外从军,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在家照顾儿子。

许言对李安宁所转述的内容似乎并不在意,眼一直微微闭着,左手放在额上,支撑着脑袋,甚至李安宁说完后,她仍旧静默了好一会儿,还以为她睡着了。

周沐再怎么放下身段求助,也难免生出被人侮辱的感受,正要发作,许言睁开眼,眼中一闪而过的竟是几分锐利,“周大人精明强干,部属也很得力啊。”

周沐并不领情,哼了一声说:“还不都是在夫人的意料之中吗?”李安宁复述案情的时候,许言自始至终都面色沉静,即便是念到尸格内容,那些血淋淋的词,她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倒是听到李安宁说丁甲只有妻儿两个亲人时,眉头微微蹙了蹙。

“捂死是凶手强行堵住口鼻导致的,若非专业杀手,凶手大都用力过猛,很容易导致尸体口鼻歪斜,丁甲的鼻子明显左斜,这是他被人谋杀的第一个证据。自缢者是人主动寻死,是自己对自己人生的结束,所以他们大多会衣冠整洁,而丁甲不是,他上衣确实非常齐整,能看出来是整理过的,衣襟却被拉出半幅,左边膝盖后侧的裤子也被什么东西挂住,撕了道口子,此乃二也。”

许言有些累,声音短促,却丝毫不影响她说出口的话给周沐带来的震撼,仵作倒是说过丁甲鼻梁歪斜的事,但同时也说丁甲是军人,受伤在所难免,而裤子上的痕迹却完全没有发现。周沐心里暗暗嘱咐自己回府后要再次向仵作强调验尸更要仔细认真,他心里的不满也随之散去,又问:“还有第三个原因吗?”

“适格里写的清楚,丁甲右手指甲里有血迹,很有可能是垂死挣扎时挠伤凶手导致的。”许言淡淡回应了一句,又说:“周大人说的对,慎行品性温良,哪怕是做了鬼,也不会害了自己的兄弟。”

什么灵堂油灯灭了是因为易慎行发怒,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许言从来不信鬼神,此时此刻却无比相信,哪怕是鬼,她也想见他。

没有仇人、奸夫、债主、图财等杀人嫌疑的案子,该如何入手调查?周沐疑问不解地看着许言,许言也回看他,好一会儿后说:“去丁家看看吧。”


没想到丁甲与统领府仅一街之隔,统领府的后门几乎就正对着丁家的大门,只是大家都不知道,饶了半条街才走到丁家。

捕头武奔去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一位妇人开了门,她眼睛有些红肿,哑着嗓子打了声招呼,“是武捕头啊,有什么事吗?”

武奔在洛州府任捕快已经有两三年的时间,对许言很熟悉,他为人耿直,不懂通融,在许崇道任职时当然不得重用,是在周沐任知府期间立了不少功劳,才升任捕头。他是土生土长的洛州人,对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房子都无比熟悉,对很多人也都非常熟识,所以他立刻就认出眼前的人是赵青,并半转身指了指身后的周沐与许言,说:“周大人来看看你。”

赵青眼圈一红,眼泪就下来了,哭喊一句,“周大人,您可要为我家相公报仇啊,肯定是哪个杀千刀的谋害了他,他不可能自杀,更不会丢下我和儿子的。”

周沐刚要说府衙已经确定丁甲不是自杀而是他杀时,许言抢先一步问:“你就那么笃定丁甲不会自杀?他这次随军北上,经历一场血战,几乎命丧战场,一时想不开也说不定”

赵青随丁甲吊唁过易慎行,所以她认得眼前这位眼圈乌青、脸色苍白的女子是许言,行了行礼,说:“我家相公随军出征北境有五年时间,什么大仗小仗打了无数,怎么会因为一次涉险就想不开?况且,人的性情是天生的,不会变的,他,他整日里笑呵呵的,还说以后要都争军功,才能做上将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自杀?”

人在遭遇重创后性格突变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哪怕天天笑呵呵的人,也难说不会出现失眠、易怒、精力无法集中等状况,不过丁甲确实是性格开朗的人,许言在北武见他时他是如此,在洛洲见他时他亦是如此。

“不请我们到家里坐坐?”周沐突然插嘴,赵青赶忙把几个人让到家里,一进家门就看见丁甲四岁的儿子正蹲在地上抠泥巴,李安宁凑过去看了一眼,原来不是抠泥巴,而是抠蚂蚁,一群蚂蚁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有人进来也打乱不了小家伙与蚂蚁玩乐的兴致。

丁家房子不大,只有三间,东侧是卧房,中间是堂屋,西侧也是间卧房,眼下家里人口少,那间屋子堆满杂物,小院里还搭了个简易的厨房。真的是结构简单,一目了然。

转了一圈,说了几句话,许言精力不济,便早早离开,衙门的人留下来交代了一些刑案调查中的事,表明官府势必调查到底的态度,却并未告知赵青已经确定丁甲是被人谋杀的事。周沐知道许言拦着自己必有原因,虽然他在一时之间想不出能是因为什么,可还是本能的选择相信她。


需要说明一点:老猫虽然上过法医课,却并非专业法医,文中涉及的溢死、捂死、生前死后伤的区别等等均来自于我国伟大的,也是世界伟大的法医学著作《洗冤集录》,内容散见于卷三自缢篇、打勒死假自缢篇、卷五压塞口鼻死篇、验状说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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