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妈妈了”

“我没有妈妈了”这是我听过最让人心痛的一句话。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老爸哭是在去年奶奶的葬礼上。之前我从来不敢想象一个如此坚强的男人会哭的那般伤心。

老爸出生于四十年代，下面还有个小他五六岁的弟弟。闹饥荒那几年老爸十四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是因为不受奶奶待见，奶奶总是躲着他带着叔叔去条件好点的亲戚家讨吃的，也许那时老爸是饿急了，总是偷偷跟着，和奶奶从不同的门溜进亲戚家。现在他还时常和我们几兄妹念叨，如果不是当初那亲戚经常性瞒着奶奶的好心施舍，估计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小时候我对奶奶一直是心存芥蒂的。叔叔家女儿比我小两岁，每次奶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只给堂妹一个人，我只有在旁边看的份。记得那时候流行绣花鞋，在村里奶奶算是剪纸能手，剪出的莲花、牡丹真的是让人爱不释手。看到堂妹穿着漂亮的绣花鞋，我便拿着剪刀找奶奶帮忙裁剪。可是，我真真的记得她把我的剪刀扔出很远。人啊，总是对曾经一些伤害过自己的画面刻骨铭心。我当时哭着去找姐姐,那年我六岁，姐姐十二岁，就是在那一年姐姐为了我学会了剪花、绣花。从那时起我没有找过奶奶要任何东西，因为姐姐说不需要，奶奶会的她也都会学会。可是那个时候真的不争气啊，还是羡慕堂妹，甚至羡慕她可以站在奶奶背后给她挠痒。

奶奶对妈妈不好是全村都知道的。现在想来也许是她的性格使然，老爸十六岁时爷爷在那个年代冤死，奶奶强悍的个性更加凸显出来。按老爸的话说奶奶争强好胜了一辈子，把全村人大多都得罪过了。

奶奶去年农历5月过世。过世的前两天我还抱着孩子去看过她，她说她这辈子该享的福都享了，该遭的罪也受了。可是依然有个遗憾，就是没有在有生之年到我的婆家探望过。叔叔家三个女儿还有姐姐家她都已经去过，但是我嫁的太远了。每次我去看她她都会重复的问你们家离这儿有没有一千里路啊，“六零年”的时候我去过淮南的，应该差不多远的吧！我现在也是不晕船不晕车的，你哥哥家四楼我都可以爬上去，你们家我还可以去的。我总是重复的安慰她，等你腿好了就带你去。我结婚那年奶奶已经98岁高龄，考虑路途和她的身体状况没有让她随行，这也成了我最大的遗憾。

奶奶对我态度转变是在我考上大学那一年。因为是村里的第一个女大学生，不免为成为人们饭后谈论的对象，每每这时奶奶总是在一旁说到“是我孙女啊”。我离家那天她竟然从她口袋的手帕里翻出来100块递给我，让我买些自己需要的东西。每次我放假回家，无论她是在什么地方总是第一时间赶回家，问我大学什么样啊，说她也上过学，学过“三字经”之类的。慢慢的，我变的不那么恨她，不恨她小时候没有带过我，不恨她曾经对老妈百般刁难。看着眼前已经九十多高龄的老人，真的希望她身体一直这么好下去。我总是喜欢提高嗓门笑着对她说：奶奶，你要活到120岁，到时候我们五世同堂多好啊！

奶奶是在我生孩子前一个月摔倒的。老妈说奶奶像往常一样看完别人打麻将回家，倒在了大门口。只听奶奶说，坏了，这次摔的和以前不一样。从那天起一直到她去世都是躺在床上的。老爸因为要帮哥哥照看生意，只有周末时才有时间回来，每次回来都会带各种好吃的送到奶奶床头。从市区骑电动车到家要一个多小时，他每次都是白天回来，凌晨三点多充满电骑回去，风雨无阻。有时下雨雪老妈让他不要来回折腾，他都是乐呵呵的说家里不是还有人等我呢吗！

人们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从奶奶躺下那天开始，扮演孝子的都不是老爸，而是老妈。没有伺候过瘫痪的人是无法体会那份艰辛的。要照顾的不只是一口口喂饭，还要不定时的更换尿布湿，清理大小便，甚至到后来奶奶的腰部开始溃烂。老妈要时常给她翻身，上药。我问过老妈，这样做会觉得不值吗？毕竟年轻时奶奶做的是有点过分的。老妈只是叹口气，谁让她是你爸的妈呢！

奶奶享年101岁，是村里第一位百岁老人。我们那里老人去世第二到三天才会挑日子火化，期间是放在家里的正厅，有专门的冰馆存放。老爸夜里一直跪在奶奶旁边守灵，一边哭一边念叨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出殡时，老爸捧着骨灰走在最前面，叔叔捧着照片跟在后面。也是从那天起，我才知道，“老爸的那句，从今天起我没有妈妈了”是多么伤感的一句话。老爸真的是嚎啕大哭，他说，每次我赶回来都是因为知道还有娘在家等我，就算是你躺在床上动不了，我每次回来，你都会是在房间的。可是现在我还是会不自觉的向房间看，但是没有娘了。

“我没有妈妈了”，现在想起老爸的这句话心里还是会难受。无论奶奶曾经对我们怎样，老爸都没有计较过，她说爷爷去世早，奶奶吃了不少苦，能迁就一点就迁就点吧！都说“老换小”，到了她这个年纪就把她当孩子看就好了。都说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有你奶奶在我就是宝，她走了，我就是根草。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有多少爱遗失在一句“早知道”上。当亲身经历“我没有妈妈了”时会不会也痛苦的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奶奶了”，当我对宝爸说这句话时，也已是泪如雨下。